“闹了半天就是借调?”
“对呀。”
“那你走的时候,干嘛请客?”
“不是
你们非逼着我请的吗?怎么还问我了?再说我还少请你们了?“小汪警官在皮包里找到了一个身份证,在内部网络上查到了手机要给对方拨过去,手掌往外一挥,对胡世奇比划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你们社区怎么最近这么闲吗?还不回去上班去。”
胡世奇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低声自言自语:“还合计外单位有个熟人,以后好办事儿呢,结果他还回来了,这也太不上进了。”
世奇回到社区办公室把这一番马上讲了,同事们纷纷称奇,都觉得不对劲儿,当时市局干部处来给小汪警官做政审,那是多细致多严肃的考核呀?就为了把他给借调去一个多月?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汪警官是怎么想的没有留在市直机关而非得回到基层派出所呢?难不成是犯了错误,让人给发配回来了?不可能,不可能,小汪警官做事谨慎,而且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都招人稀罕,怎么可能被发回原单位呢?
同事们热烈的讨论因为居民来办事儿而中断了,小汪警官究竟为什么回来的原因也很快被社区,派出所和街道每天各种各样的事务淹没而失去了关注度。新住户和老居民们重新认识他,习惯他,彼此通消息:有什么事情就等着派出所接待大厅那个弯眉毛大眼睛的小汪警官当班的时候去问去办,他办事儿利索还有耐心。他们说起他就像 互相推荐街角肉铺剁排骨剁得特别细的师傅和大众澡堂里面手艺特别好的搓澡工一样,全凭信赖。
我一直都没有猜测,我也没有去议论,我也不用问他,我知道他在哪里都一样尽心尽力地工作,而他回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孙莹莹。那天送她入院的时候,他赶来时候的急切,他战抖的声音,他对她的心疼和不敢碰触,还有他为她掉了眼泪… …那些场面一直反复反复出现在我眼前,想起来我就觉得难过,像被针扎了一样,就得愣住一会儿,得屏息把那阵疼痛忍过去。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一个荒诞的念头,我要是孙莹莹就好了,就能让小汪警官那么在乎我,那么呵护我——唉我去,他还横抱她,那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吧?反正他能把她抱起来,也是人家瘦弱,谁想要横抱我怕是都够呛… …我又这么想起了孙莹莹身体后面的恐怖伤疤,马上恨不得赶紧鼓起腮帮子使大力气使劲儿吹,把我刚刚那个想要成为她的倒霉念头给吹散了,不不不,我可不想要成为她,一个被撕掉了半层皮的美人,一个不幸的姑娘,无论她拥有多让我羡慕的补偿,哪怕那个补偿是小汪警官,她都是可怜的,我打心眼里同情她。
那么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没过多久,是汪宁自己告诉我了。
十二月中旬,一个天气特别好,格外温暖的日子,山水佳园 的葡萄被初雪打了,被太阳咬了,抽巴成了干儿,出来倒垃圾的翟大爷从上面捻下来一枚放进嘴巴里,只觉得无比香甜,他忽然想起来从前跟当护士长的老伴去新疆旅游的事情来,干涸的眼角湿了,他抬起头看到四号楼三楼平台上他的好基友郑大爷,他养的大公鸡没了,在那晒萝卜干儿呢,晒得差不多蔫吧了,拌上蒜酱辣椒五香粉和芝麻油,就是早上就粥的好菜,翟大爷喊他:“老郑头儿!下来跟我下棋呀?!有活儿给你老伴干!”郑大爷说行。
医科大学泌尿科的前列腺圣手张教授下了连台手术回家,在朝北的书房里阅读最新的医疗学术期刊,德文的,他窗户外面有棵柿子树,树叶子都掉了,火红的柿子像一个个鲜艳的小灯笼挂在枝头上,张教授溜号了,心里泛起一阵阵柔软的情致,他想要吟诗一首,几个浪漫的小词儿马上就要涌上来了,忽然他看见柿子树在规律性地颤动,张教授纳罕,走过去打开窗子一看,是楼下的邻居,喜欢穿范思哲的马老板在用后背一下一下地撞树。两家自从上次马哥被老婆打得满头满脸是血,张教授帮他包扎之后就和好了,马哥朝着上面的张教授招招手。
张教授问:“你干嘛呢?”
“撞树健身。北陵老头儿都这么整。”马哥说。
“撞树不健身。”张教授温柔地规劝,“后背难受抓紧去内科看 看。”
“撞撞树挺舒服的,反正也没害吧?”马哥说着使了大劲又来一下,一个柿子掉在他头上,原本就熟透挂不住的,皮薄的,淌了他一头一脸,橙黄色的汁水流在他的范思哲上。
“有。”
… …
克俭小区里,有人在请客呢,是三号楼的孙家。孙好忠围着围裙,满手是白面的来社区办公室请人,说家里包了好几种馅的饺子,马上要下锅了,让我们赶紧过去。袁姐不在,杨哥率领我和胡世奇去了。
第十一章 (5)
五楼的孙家敞着大门,街坊四邻已经来了不少,把个进门的小饭厅都快装满了,几个大姐阿姨各自在擀皮包饺子拌凉菜,孙莹莹的妈妈坐在两个并在一起的椅子上,受伤的腿平直放着,手上没闲着,扒了一堆大蒜。我们三个进屋,一边排队脱大衣摘口罩洗手,一边挨个儿打招呼,我要过去帮忙扒蒜,孙莹莹的妈妈把我往外推:“什么也不用你干洋洋,你进屋去,你们都进屋去,你们年轻人说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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