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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鹅蛋形状的小脑袋总是梳着高高的发髻,眉毛斜飞入鬓,杏核眼,好像外国人那样的翘起来的鼻子尖儿下面是小小的厚厚的嘴巴,皮肤白得像瓷。她比所有的孩子长得高,长得窄,演出的时候无论别的家长托了什么关系,或者送了什么礼物都没有用,老师只会让她站在最前面领舞,她挺直颈背,伸长手臂,单腿立的姿势在那张照片里被定格,照片当时曾被贴在少年宫一楼的展示窗里,电视台的导演看见了,说这孩子长得真好,这是个小章子怡呀,导演跟少年宫的老师问到老孙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来请他们把孩子领到青年南大街上电视台节目制作中心来,我们有个青少年的录播栏目,想请你们家的孩子去试镜。
    孩子叫什么名字?哦,孙莹莹,导演说这名字也好听。
    大火就在她去电视台之前的那个晚上烧了起来。
    从此克俭小区的邻居们就没有再见到孙莹莹了。孙好忠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再也决口不谈。但她确实还活着,活在社区和派出所关于那场火灾的一些调查记录里,被描述得 触目惊心:十四岁的孙莹莹,大面积烧烫伤,伤残辍学在家,医药费报销比率,后遗症… …
    十二年前的大火烧掉了半边楼,烧死了三个人,也融化了一个最漂亮的会跳舞的女孩儿——她再也不出现了。
    但是那天,我陪着袁姐进了孙好忠的家,我见到了孙莹莹,她甚至还让我把她拍到了照片里。张阿姨讲完了从前的事情,拿着我的手机把照片放大了反复端详孙莹莹的样子,疑惑地,这,这不还好吗?这也不像被烧伤过呀… …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是哪里,还是有一点奇怪的,我那天是这么见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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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2)
    孙好忠的家就住在半边楼最外侧三单元的五层顶楼。如果消防队再晚一点到,火势再进一步蔓延的话,接着被大火吞掉的就应该是他们家,现在那个房子把着西山,画着巨大街画的墙壁成了他们家的外墙。
    进家门之前孙好忠把手里的砖头放在了门旁,垫在一盆薄荷下面,薄荷长得很好,香味浓烈,防止蚊虫进门,还能泡水喝,他们家大门口地下铺着一块红色的镂空的塑料擦鞋毯,刷洗得很干净——细节让人觉得这家人是会过日子的。孙好忠的妻子把我们让进屋里去,给我和袁姐到了水喝,还问我小姑娘要不要喝个酸奶,伊利的。我们马上能来让她充满感激,并不知道丈夫拿了砖头去找我们,她的每根手指都像葡萄藤蔓一样卷曲着,尽量往衣服的长袖子里面藏,人要站稳当得扶着桌子,努力维持体面。我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大姐——这是袁姐教的,凡是看上去应该叫姨的,一律叫姐,这样好办事儿——孙好忠的妻子说叫什么姐呀,我孩子都比你大了。
    袁姐放下杯子,四处撒目:“是哪个屋漏雨呀?带我们看看吧。”
    我们从那个兼做玄关饭厅和客厅的带有炒菜气味的空间被往里领了两步,孙好忠的妻子打开一扇房门,我在这时看见了孙莹莹。
    那个女孩儿坐在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上,椅子宽大,人是瘦的,小的,穿着一身白 色的衣服,她蜷缩着双腿,膝盖上架着一本书,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带着一顶宽边渔夫帽,黑头发又长又厚,有欠光泽,一直垂到腰,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微微转过头来看到我们,小小的白皙脸孔,目光明亮,尖下巴。
    她的小房间不过十米见方,除了床和她坐的椅子,几乎没有家具,不过窗台上地上搭着架子满满摆着各种绿植,高矮错落,大小不一,巴掌大的或纤细如针的叶子,白色的还有紫色的花,空气里有花香和土壤的潮湿,两只鱼缸,里面是颜色艳丽的热带鱼… …跟这情景不太搭配的是房间地上放着的两个塑料脸盆,接着从天棚上两道大裂缝里渗下来的雨水,雨水噼噼啪啪地连成线,布成断续的帘子。
    我看着孙莹莹,孙莹莹也看着我,有好一会儿,我们谁都没说话。
    此时的我还没有听张阿姨说过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和厄运,这个陌生的姑娘以一种让人意外的形象和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她像是我喜欢的二次元里的人物,从漫画书里撕下来,书页被轻轻抖一下就变成了眼前的现实:雨林一样的房间,里面住着个长头发的穿着白衣服的仙女,不跟人说话。
    我被这个孙莹莹给镇住,好久没吱声,几乎忘了自己来他们家的目的。袁姐不一样,她是现实的,利落的,告诉我,拍照,这里,天花板上的这两大道,还有那边,看 见没有,墙角那边还渗水呢,这是楼顶上面漏了呀,这房子得大修,要不然就成危房了… …
    我带着一点好奇,一点私心,把孙莹莹拍进了照片里。她觉察到了,看看我,又看了看袁姐,复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完全不被干扰一样,完全没有生活在这里一样。
    袁姐答应孙好忠,雨停了就找工匠来给他们家修房子。老孙紧紧握着袁姐的手,又是感激,又不是完全信任,那什么,你说定了是不是?你说话算话是不是?我可信你啦?我说袁书记呀,你看我拿着砖头去找你们也是逼急了呀,我不是想要闹事儿,房子漏雨漏成这样,这可让人怎么住呀?
    袁姐用力地把手往外抽,是是是,我答应了,老孙你松手呀,你不松手我怎么回去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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