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五十多块,配了个挺好看的鱼缸出来:五条不太贵但是很禁活的小鱼儿,三缕水草,一个方方扁扁的鱼缸,还有些点缀。
我说小汪警官呀,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些东西。
小汪警官说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
我?我可不要。我连忙说。我们家房子小,我房间更小,有点地方全摆着耽美漫画。我只喜欢耽美漫画,我可养不了鱼,没时间伺候。没时间没时间。
他看着我说,圆圆的眼睛,不是让你拿到家里去,礼拜一你拿到单位去,放在张阿姨桌上,让她帮忙照顾,没几天她就跟你和好了。
我?这能行?
你呀,就听我的吧!
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像所有被忽悠买了假药的老年人一样,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把小汪警官配出来的鱼缸拿到了单位,放在了张阿姨的桌上。她正低头摆弄pad,抬眼从老花镜的上缘看我,声音低沉 ,一点好气儿都没有:“干什么?”
“我周末的时候买的,可是根本不会养。把鱼缸放您这儿,您帮忙照看一下吧?”
“放你自己桌上去。”张阿姨翻白眼。
“我桌上满了,就您这儿有空地方,借我点儿吧。”我闲闲笑。
“拿走。我不会伺候鱼。”张阿姨说。
“简单,鱼食我都买好了,你一天五次,按时投喂就行。这鱼干净,两天换一次水。”
“这么简单,你自己干嘛不伺候?”张阿姨警惕性很高。
“我也想伺候。”我说,“但是我伺候不好呀。同事们都说您最会养这些了,杨哥的马蹄莲快死了都让您给救活了。鱼交给您来养,我放心。”我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看了看对面的袁姐,她暗中点头,向我竖起大拇指,意思是,非常好,全对,继续。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几句好听的说完,张阿姨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多了,晃了晃头,半晌居然轻轻一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是做事情全凭冲动,不会养鱼,那你买它们干什么呀?付不了责任,还得我们这些老的来善后,我说你呀,”她抬头看我,居然叫我小名儿了,“洋洋啊,你工作的时候可就不是养鱼这么简单了!你要有责任心呀,我不能什么事情都替你做呀!”
除了把我买的东西扔到派出所失物招领处,您还帮我做什么事儿了?我心里不 服,嘴上可不敢说,不住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行吧,鱼就先放我这儿吧。”张阿姨说,“我帮你看着。伺候不好不怪我哈!”
“谢谢您啦!”我嘻嘻一笑。
过了一个星期,又是我值班看狗的日子了,又赶上小汪警官在流动岗下班,他从车上给我拿了冰镇矿泉水,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问我怎么样,跟张阿姨的关系缓和一点了吗?
我说有哎,张阿姨真地帮我照顾鱼了,帮着喂食,换水,虽然还是不太搭理我,不太跟我说话,但是你知道吗?她后来求我办事儿了,她让我帮她修pad,好跟她在美国女儿通话。
小汪警官笑起来,一口好白的牙口像头小狼,张阿姨张嘴求你帮忙那就是跟你和好了,你看我跟你怎么说的,老人家还得哄一哄,你跟她的关系没那么僵了,你每天上班是不是也能自在点舒服点?
嗯。我点头。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让她帮忙养鱼会好用?
这人呀,你要跟她打交道,就得琢磨她。她养不了带毛的宠物,你就给她没有毛的呀,你也不能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她原来在单位是领导干部的,你说是礼物,她就想了,不是要贿赂我吧?弄不好又跟上次粽子和鸡蛋似的,扔到你头上去,对不对?你就说请她帮忙照顾,她最受用了… …
小汪警官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我不住点头,
袁姐说得对呀,这位片警同志可真是个跟人打交道的高手。
风吹过来,旁边草丛里夜来香和喇叭花的气味被我抽进鼻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擦干净了抬起头来看他:“小汪警官,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没弄明白,就是,那个,我跟张阿姨关系好不好,是不是融洽,你又不是我们单位的,我们两个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也跟你没关,你干嘛操这个心呀?”
这个问题把他问得一愣,有一会儿没说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见的是克俭小区在十几年前被烧掉的半边楼,那栋楼原本有六个单元,现在只剩下三个了,栅栏就从这里把小区围住,外面的小道和小道另一边的山水佳园是那场火灾之后市政规划出来的新板块。只剩下三个单元的半边楼还立在那里,外墙面早被涂白,画上了颇为生动的街景:小男孩放了学背着书包进了单元门,楼上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儿在自己家的窗子后面写作业呢,邻居家在窗台上摆着花儿,还有人晾衣服… …
小汪警官是在这幅画上找给我的答案吗?
我在他眼前挥挥手。
他把我的手扒拉掉,回过神来:“原因很简单呀,张阿姨反正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希望她再把你收的快递什么的再往我们失物招领处扔了,上次你买的那个蟹足棒后来流汤儿了你知道吗?味儿老大了,去所里办身份证的人都问,警 官你们单位是分带鱼了吗?”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张阿姨应该是不会再这样对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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