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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但就在两人往下走的当口,那里却终于发生了一场搏斗。不,应该说是解惑再一次出手教训了这些明军士卒,因为他现在的心里着实憋了一股火。
    今天一早,唐枫便带着解惑来到这边城墙处与袁崇焕相见,后来两人便上了城墙一边查看一边聊着天,而解惑便被唐枫吩咐留在了下面等候。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公子有些不信任自己了,其实这不过是唐枫想与袁崇焕畅所欲言罢了,有解惑这个第三者在总不是个事。虽然如此,解惑还是很听吩咐地留在了城墙角下,看看四周的风景。
    不想这时挑事的人却过来,那是袁崇焕部下的将领祖大寿麾下的一名亲兵头领,名叫高德。他也是奉祖大寿之命带了人四下里巡查的,见到了解惑正站在城墙脚下。在看了几眼后他便想起了这个人是唐枫身边的那个小厮,这下就让他想起了祖大寿在自己面前提到的话。原来因为有孙承宗的看重和袁崇焕的友好对待,使得唐枫在宁远城中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但是祖大寿却很是看不起他。倒也不是祖大寿知道唐枫有阉党的背景,而是他天生就对那些书生很不感冒。
    当时初见袁崇焕时,他也对之很不恭敬,差点还动上了手,只是后来,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他才被袁崇焕的才学和本事所折服。可是对这个更为年轻的唐枫他可就不会放在眼里了,但那孙承宗和袁崇焕却对唐枫很是客气,这就使得祖大寿没了办法,但心里的疙瘩却是一直在了。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当着自己的下属也不会藏着掖着,便连带着使他的那些亲兵下属也对唐枫抱着很大的成见。
    今天高德见到了解惑,便想到了自家将军的话,心里便想着要羞辱这少年一番,也好给自家将军出口气,所以他便上前大声呵斥了解惑几句。刚开始的时候,解惑也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毕竟公子说过保卫边疆的将士们都是有功劳的,应该尊重他们。但是高德见解惑根本不理他,也不发怒就觉得心里不爽了,只当对方是看不起他不屑于跟自己争辩,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粗人,这话便说得更为难听了,甚至开始牵涉到了唐枫。
    解惑原来是想忍的,但听他骂到了自家公子的头上,便有些怒了,只是他的嗓门没有对方大,根本吵不过他。在忍受了良久之后,解惑终于忍无可忍,便一脚将高德给踹倒在地。他这一脚虽然收着些劲,却还是含忿而出,所以高德立时便晕了过去。
    周围的将士们原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的,虽然他们也有些瞧唐枫不上,但看高德欺负一个少年也觉得他做事不地道。不想之后的事情却是急转直下,那少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一下就放倒了高德,还使他人事不知,这就让将士们难以袖手了。
    从军的人讲的就是一个团结,只有团结一心,这阵势才能展开了,作战时更是换命的交情,如今见到自家兄弟被解惑打翻在地,他们当然不肯甘休,便就围了上来大声喧哗着想要为高德讨一个说法。这便是唐枫二人所听到的高声喧哗声了。
    解惑刚开始时还很是镇定地看着他们,但当对方的话里有辱及到唐枫的言辞时,他便忍不住了,正好今天心里有些不快,就拿这些人出气算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解惑也不再忍,突然一拳就将说话最多的那个士卒的面门打破,倒在了地上连连呼痛。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出手伤人,这些将士们也顾不得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了,轰然一声就朝他冲去。好在他们心里还存着一分冷静,所以只是拳脚出手,而不是拔出了兵器就上。这倒是帮了他们自己一次大忙。
    见他们冲了上来,解惑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在一阵不屑的冷笑之后,他便出手了。只见他左躲右闪地就避过了当先打来的几名军士,然后身体便顺着对方的来势冲了过去,“喀喇”一阵响后,那几人的手就都被他弄脱了臼,倒在地上连声呼痛。
    其他人一见这少年居然如此厉害,出手又如此狠辣,心头打了个突就放慢了上前的速度。但这时解惑心头的怒气已经被他们完全挑了起来,又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缩手缩脚呢,在一声轻喝之后,他便杀进了那群将士之中。
    若是在沙场上和敌人厮杀,这些将士们还是很有本事的,可他们却从未碰到过这种贴身短打的功夫,而解惑的射手又是既快又狠的,所以不过一会工夫,那几十名明军将士都倒下了大半,这还是解惑怕唐枫难做留了手的。
    其他人见状更是不敢再上,只想着转身溜了。这时袁崇焕和唐枫走到了众人跟前,袁崇焕更是大喝了一声:“住手!”
    解惑见到了唐枫下来,手上便也停了,将已经落在自己手上的某位军士的手给放了开来,然后有些忐忑地看了唐枫一眼。唐枫见到这场面,心下也是一阵苦笑,他冷冷地看了解惑一眼道:“你怎的闯了如此大的祸事?嗯?”这话就有些埋怨的意思了。解惑心怀畏惧地看了唐枫一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袁崇焕看到这么多将士居然被解惑以一人之力给打翻在了地上,也是一惊,再看解惑时就带着几分其他意思了。但他终究是宁远道,立刻就恢复了过来,看向那几名没有受伤的军士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的会和这位……小兄弟动起手来了?”
    那几人见到了袁崇焕也是一阵紧张,最终由其中一人上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不过他们只是说高德与解惑发生了口角,并没有提他们侮辱到了唐枫,而他们也是见自己的袍泽被打倒后一时不忿才上前的。
    听了这话,袁崇焕倒是不好冲着这些人发火了,本来军中讲究的就是个义字,他们能为同袍出头也是义之所在了。唐枫的面色却是一沉,如今看来只能由自己来道歉了。
    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呢,解惑便大声道:“不对,是他们先侮辱了我家公子,说了他的坏话我才出手教训他的,不然我根本不会动手!”他毕竟是个少年,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对解惑的这个说辞,唐枫是相信的,同时心里也很是感动,但他的面上却不得不露出一丝恼怒道:“别人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罢了,你又何必出如此重的手!”然后又对众人施了一礼道:“是在下管教不严,得罪了各位,唐枫在此给你们赔罪了。”
    袁崇焕忙在一边道:“这事过错也不全在他一人身上,这些人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想欺负人也有不是之处。不过…….”他看了地上躺着的这么多人,苦笑道:“这许多人受了伤,我却难向其他将领交代了。”
    “放心吧,他们的伤我立刻就能治好了。”解惑见唐枫怪罪自己,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见有这么有一个机会便立刻说道。然后只见他蹲下身子在那些受伤士卒的身上一托一按,他们的关节就又恢复了过来。那些军士刚看他过来时还有些害怕,但见他真的是救治自己,便也不再逃避了。
    袁崇焕见了解惑的手段,脸上露出了一丝佩服之色,看唐枫的眼光又有些不一样了。
    救了这些人后,唐枫便和解惑在众军士带着敬畏的目光下离开了。到了无人处时,唐枫才看了解惑一眼道:“你可有些生公子的气了吗?我刚才当众这么说你……”
    第98章    议取锦州
    解惑的心里之前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想着自己出手也是不忿于公子为他人所辱,怎么公子反倒说起了自己的不是,但现在见到唐枫在安慰自己,便将心里的这点不快抛到了一边,轻声说道:“公子,我……”
    唐枫只当他要解释什么,便一拍解惑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话头道:“我知道这事其实错不在你,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若不是他们真个招惹到了你,你根本不会出手教训他们的,而且你出手也有分寸,并没有真的伤了他们。”他也不看解惑的神情,继续说道:“但是这次我却不能替比说话了,你应该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要对那些人心怀敬意,他们可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卫着我大明的疆界。”
    解惑知道这是唐枫怕自己钻了牛角尖而安慰的自己,心里一阵感动,趁着唐枫话刚说完,又找不到其他话来的时候,忙道:“公子你的用心我很明白,这次我确是犯了错。若公子真要惩罚我的话,只管动手,不必为我留手,只要公子不会难做便成!”
    唐枫心里也有些感动了,解惑从自己醒来之后就帮了自己许多的忙,这次虽然说是闯了祸,但却也是为了自己,所以他是怎么也不会惩罚他的,在微一发愣之后,才道:“我想这事袁大人也看到了,他是一个持正秉公之人,倒也不会为难你我。只是那些将士们心里就难免会有些疙瘩了,待我明日与祖将军见上一面,给他赔个罪便是了。”想到祖大寿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抱有的成见,唐枫只觉得还是有些棘手,不过若有袁崇焕在一边说项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了唐枫的预料,当唐枫登门前去赔罪的时候,祖大寿不但没有生气,而且就连往日里的那股子傲气都收敛了,见唐枫前来,急忙出来相迎,还把臂将他请进了堂中,倒上了酒水。这让唐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该说的话却还是要说的。
    听唐枫讲明来意之后,祖大寿哈哈一笑道:“唐大人你太过介怀这等小事了,不过是下面的人之间有些矛盾罢了,这在军中总是难免的。而且我也听那高德说过了事情的经过,错确实在他,与这位小兄弟全无相干,大人你又何必登门致歉呢?”说着看了一眼唐枫身边的解惑,眼中倒有几分欣赏之色。
    唐枫见他说话时神情放松,浑不似作伪的样子,便觉得更是奇怪了,在与对方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提出了心中疑问。对祖大寿这样的武将来说,还是直来直去的问话比较对路,不然恐怕他都未必会听得懂其中的意思。祖大寿闻言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胡须道:“大人说句让您见怪的话,之前我确是有些瞧你不起,这倒是因为我是老粗的缘故,向来看那些文绉绉的书生就来气。但是从这次事情上我却知道了原来真人是不露相的,这位小兄弟以一人之力就将老祖我手下的数十名弟兄都放倒在地,足可见他们是技不如人。对这样的人,老祖我只会心生敬意,如何还敢记恨呢?”
    这一番话说得唐枫有些愣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见识了解惑的本事后反而对自己起了尊敬之意。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的话,我早就让解惑和你们过过招了啊。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唐枫却不会表现出来,只是连赞祖大寿心胸宽广,是条汉子。
    祖大寿被唐枫这么一夸,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道:“若是唐大人你真的看得起老祖的话,便不要如此生分了,以后叫我老祖便是,我托大叫你声兄弟!”
    唐枫喜他的直朴,便也不推辞地叫了声:“老祖!”祖大寿应了声后,便眉开眼笑着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道:“既然你我是兄弟相称了,那老祖就想求你件事了。这个,我见兄弟你的这位书童的本事确是了得,我麾下的那些兔崽子压根连他的一半本事都没有,你看能不能让他闲来教他们几招啊?”
    原来这个看上去卤莽老实的家伙也会算计人啊,唐枫心里觉得好笑,但对祖大寿的好感却还是增加了几分,便看了解惑一眼道:“若老祖你不嫌他武艺低微的话,我当然不会推辞了。解惑你可肯教他们吗?”后面的话却是问解惑的。
    解惑见祖大寿并不曾为难唐枫,心里也有些高兴,现在又是公子发话了,当然不会推辞,便点头道:“这当然不成问题。只是我学的多是贴身打斗的武艺,在两军阵前只怕没多少作用就是了。”他与那些人交了手后便知道了他们的特点,所以才会如此说话。
    “一旦混战起来,这些贴身的本事就有用武之地了,技多不压身嘛。既然小兄弟你答应了,那老祖就代兄弟们谢谢你了。待那些人伤好了,我让他们给你赔罪!”祖大寿见解惑并未推辞,便立刻顺竿坐实了这事,看得唐枫暗笑不已。
    经这一场小小的冲突之后,唐枫便和以祖大寿为首的将领们也结下了一点交情,在宁远城中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在孙承宗得知此事之后,也笑着说他的运气不错。本来他是打算这几日便回去的,但是既然解惑要教授那些士卒武艺,孙承宗便决定再都逗留上几日。
    这日,孙承宗为了试试唐枫对军事方面知晓多少了,便让他和袁崇焕在地图上试着模拟战了一次。虽然唐枫最终是败在了袁崇焕的手上,但是孙承宗还是很满意于他的进步,至少在这口说手动的模拟作战中,唐枫已经不象是一个刚懂军事的人了。可是孙承宗却也知道这毕竟作不得准,便在之后语重心长地对唐枫道:“逸之啊,虽然我将自己所知的已经倾囊授与了你,但是若真要论到用兵你所知的还是有限的很。真正的沙场与这口里说,纸上画的可完全不同,所以真到了那时候,一定要学会冷静和三思。
    唐枫知道“纸上谈兵”这个典故的,当然不想做那赵括了,所以忙点头道:“下官受教了,用兵之道多是经验累计,下官从未上过沙场,对此当然不会太明了了。”
    “你能如此想,老夫便安心了。”孙承宗指着面前的地图道,“如今建虏侵占了我辽东大半的疆土,以后要想取回来就得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这个老头子就能回乡颐养天年了。”
    唐枫刚好想安慰这个老将军几句,突然发现地图上有一处地方让自己有了点感触,便仔细看了起来,一看之下才发现那处是离着宁远尚有数百里地的锦州城。“锦州……锦州……”唐枫在心里念叨了数次之后才记起来这里在历史上是被明军所占据的,怎么现在却还是在女真人的控制之下呢?他当然记不得这锦州是在天启五年的时候才由孙承宗挥兵攻下来的,但他却记得一件事情,那就是攻下锦州城并不费力。所以他立刻就提了出来:“大人,袁兄,我们大明现在于辽东的这点人马虽然未必是女真人的敌手,但却也不能总是防御着等他们来攻吧?我以为我们当趁着这次女真人没有来侵的时机打他一下。”
    “哦,你倒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做?”见唐枫突然提出这么个观点,孙承宗也来了点兴趣,便问道。唐枫用手指着锦州道:“此处是辽东这一带的交通枢纽,我们若能占据此处的话,便进可攻退可守了,而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袁崇焕闻言眼中一亮,他当然知道这锦州地处要冲的重要性,也曾打过它的主意,但孙承宗一向以来只是求稳,所以他也不好说出来,现在唐枫说了出来,他是很赞成的。
    孙承宗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他一向谨慎,便也不急着回答他们,而是看着地图上的锦州发起了呆。好半晌后才道:“此地的关键位置我们能看出来,他建虏也能看出来,只怕要取下他来没有那么简单啊。如今难得边境太平,若是因此而使得建奴来犯的话,怕是得不偿失啊。”
    唐枫知道历史上的孙承宗取了锦州后虽然女真派了人马前去攻打,却最终铩羽而归,倒是不认同他的这个观点。但是他却不能以这样的理由来说服对方啊,想了一下后,他便有了主意了:“大人,这锦州可取!我记得当日盘问那女真奸细之时,他就曾说过女真人虽然占了我辽东大部疆域,但他们不过是些逐水草而居之人,并不如何重视城池的作用,这锦州只怕也不会被他们放在心上。其中的守军纵然有也不会太多。”
    这个情况孙承宗也是知道的,他不禁也有了一些兴趣,点头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倒可以趁机会取了锦州,以对付建虏。不过兹事体大得要好好地查看之后才能下令。”
    第99章    阉党逞凶
    既然取锦州有其可行性,孙承宗自然不会怠慢,立刻就派了斥候密谍前往左近查探,而他则在数日之后带着唐枫返回了山海关。当赵率教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兴奋不已,自从那次广宁失利后,明军极需要有一场胜利来振奋军心,虽然有收复宁远等胜仗在手,但是却远远比不过取下这锦州城来的重要,为此他还三番五次地求见孙承宗,希望他将取锦州的重任交到自己的手中,对此孙承宗只是但笑不语。
    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辽东军中知道详情的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但是事情却并没有按着将士们的意愿而发生,应了唐枫之前所说的话,朝中有奸贼,自然就会拖那带兵在外的将士们的后腿了。这次阉党已经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孙承宗的身上。
    经过一段时日的打压,东林党已经自身难保,但是阉党想要完全将之铲除却还是无法做到的,毕竟东林党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在魏忠贤看来那些依附于东林党的小官可以不问,因为一旦阉党得了势他们也会倒向自己这边,但如叶向高、赵(南星、杨涟、左光斗这样的东林大佬就不能放过了。所以在皇帝不让他碰孙承宗后,他便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些人的身上,每日里弹章不断,一个劲地述说着这几名朝廷重臣的不是,要请皇上将他们革职查办。
    被软禁在府中的叶向高等人虽然还是知道事情的进展的,却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说话,眼看着情况越来越是不妙之下,为了自保他们最终选择了一条苟且偷生的路——上辞呈。是的,他们已经被禁足在家,但是向皇上递请辞呈的自由还是有的,为了保住自己和满门的性命,他们只能放弃多年来的理想,朝阉党群(奸低下了头颅。
    魏忠贤这段时间也正为怎么处理这一干人等而苦恼不已,皇上虽然不管什么事,但是对东林党中人却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所以任阉党众人怎么弹劾他们,都不曾真正让叶向高等人有何损伤。现在他们自己扛不住压力请辞,魏忠贤自然乐见其成,这东林党的几份奏疏很快就被递进了宫里。
    朱由校虽然对东林党人存着一点情分,但是却也没有想要留这几个总是劝谏自己不要做木工的数朝元老,只要味忠贤不伤了他们,他也就满意了。所以叶向高等几人请辞很快就被准了,第二日一早就有旨意到了这些大人的府上,准了他们的辞呈,再封了几个荣耀的官职后,便打发他们出了京城。这也是魏公公见他们识相,没有再给自己惹什么麻烦才肯放他们一马的。
    几名在朝廷里奋斗了大半辈子,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就这样告别了政治的舞台,返回了各自的家乡。而让他们感到心酸的是,在他们离京的这一日,居然没有一个朝汇总的官员前来相送,大家都怕与这些人沾染上任何的关系,从而引起阉党中人的怀疑,到时候这些人可就要倒了大霉了。在这个阳春三月里,离京而去的叶向高、左光斗等人满心冰凉,但同时心下却也有一丝的释然,自己终于不会再有杀身之祸了。
    有杀身之祸的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两个不肯如他们一般为保性命而辞官的人——杨涟、黄尊素。这两人一个是左副都御史,另一个是御史,都是铁骨铮铮的人,纵然如今到了绝境,两人也不肯向阉党低头。虽然他们也被软禁在了府中,但是却并没有闲着,杨涟更是写就了一篇篇痛斥阉党误国的奏章着人送到外面去,虽然他知道这些奏章根本不可能上达天听,但他却依然如故,因为他们坚信天地之间还是有正气的。
    原本魏忠贤就对杨涟最是仇恨,当年的侮辱还在心头,现在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如此,那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而现在他的敌人叶向高等人已经离开了京城,杨涟已经没了盟友,所以他就不再等待,一声令下就将堂堂的左副都御史从家中擒了出来,扔到了诏狱之中,让许显纯来好好地“招待”他了。而黄尊素也因为受到杨涟的波及而同时被抓入狱。
    到了诏狱之中的杨涟依旧夷然无惧,看着上前的锦衣卫,痛声斥骂,使得那些向来心黑手狠的锦衣卫也不敢对他出言不驯。这情况被许显纯知道后,他勃然大怒,立刻亲自来到诏狱之中来对他盘问。
    杨涟虽然被缚在架子之上,但是全身却是正气凛然,直视着许显纯依旧是骂声不绝:“你等奸党祸国殃民,诬陷朝臣,瞒蔽圣听,总有一日必会覆亡!到那时,青史之上便会有你们的斑斑劣迹,千载以下都难翻身!”如此话语不绝于口。
    眼看着他啊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改铁胆御使的风格,让许显纯心中怒火中烧,如果这些话传到了魏公公的耳中,自己只怕也吃罪不起啊。于是他也不问什么,直接就命人向杨涟身上用刑,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才罢手。看着已经气息微弱的杨涟,许显纯笑了:“现在你应该知道事情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了吧?只要我们锦衣卫出手,别说什么千载往下了,就连今日这道坎你都未必能过得去。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便将自己所犯的过错都招了出来吧!”说完话,他得意地看向了杨涟。
    但是杨涟却是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直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了。在一声大喝之下,各种刑具再次上了杨涟的身。但任他们怎么用刑,杨涟却是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显示出他不但胆子是铁打的,就连身体也是钢铸的一面。
    几日下来,杨涟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即便是最熟悉他的人,都未必能再认出这个“人”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御史杨涟了。但是他却依然是一声呼痛都没有发,只是用微弱的声音不断地痛骂着阉党之人。这让许显纯也有些着慌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得将事情转告了魏忠贤,他还不敢擅自将杨涟处决了,毕竟对方的身份非同小可,不是汪文言这样的不入流的小官吏了。
    魏忠贤听了他有些加工的话后,心中的火苗再次腾腾地着了起来,他阴鸷的目光盯了许显纯半晌,看得他都要跪地求饶的时候才道:“诏狱之中都是你的人,若是有一个因暴病身亡,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便不再开口了。虽然他没有直接说要杨涟的命,但这已经是下了阎王的勾魂牌了。许显纯当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在答应了一声后便再次去诏狱。
    这次施加在杨涟身上的大刑可就更为凶悍了,许显纯更是命人取来了铜锤猛击杨涟的胸口,想将之击毙。近二十锤下去,杨涟胸骨尽碎,人完全软倒了,但是他的双眼反而更为有神,冷冷地看着许显纯和行刑之人,就连那施惯了大刑的锦衣校尉也在他的目光下不敢再对他用刑了。而许显纯看着全身染满了鲜血的杨涟时,只当他已经死定了,便也不再下令用刑,将之重新扔回到了牢房之中。
    但是两日之后,当他再次来看杨涟时,却发现他依然活着,虽然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了,但却依旧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在黑暗一片的诏狱中,感受着这双满是鄙夷和仇恨的目光时,许显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这个在自己手上的人犯居然让自己感觉到了恐惧,这是许显纯所不能忍受的。再加上之前魏忠贤已经通了气了,让他将杨涟除去,所以他终于决定彻底地解决掉眼前的这个人。既然这个人的命如此之硬,全身骨头被敲碎了依旧能够生存,那就将他彻底杀掉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许显纯还是不想动用刀剑等物,毕竟这些东西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久经刑讯的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那就是将几枚尖锐的铁钉在烧红了之后刺进杨涟的头部,这样一来既可使之死去,却又没有多少的伤口,使自己无须担太大的干系。
    烧得发红的铁钉被钳子钳着放到了杨涟的头旁,他的眼睛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许显纯,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说什么?”许显纯只当他终于因为畏惧而愿意改口了,所以便上前问道,如果真能这样的话,他倒可以任由杨涟自生自灭。
    “……你们阉党……一定会……覆灭的……你们必会……遗臭万年……”许显纯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仿如诅咒的话语,心中最后的一点顾忌也被他彻底抛到了一边,大声道:“用刑!”
    “哧”地一声,拇指粗的铁钉刺进了杨涟的耳门,无法形容的疼痛之感终于使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声呼了声痛:“啊~!”然后就是一根更粗的铁钉刺入了杨涟的头顶,将他的生命完全夺去了……
    ps:原来是不打算写这些的,但是看了明史资料中这个铮臣的死很是震撼,是怎么样的信念才能支持着他挺下去的,所以便将阉党的这次罪行写了出来,为的就是体现出杨涟的那种铁骨铮铮。奈何笔力有限,无法完全表达出心里所想到的东西~~~~~~
    第100章    仇恨与顿悟
    诏狱之外里许方圆向来没有什么普通百姓敢踏进来,使得这里成为了除皇宫和东厂之外的又一处禁地,对此守在诏狱门边的锦衣校尉也已经习惯了。但是这几日里却总有一个少年在这里徘徊,甚至有几次还向那些人人避之不及的锦衣卫打听里面的情况。
    开始时那几名锦衣卫对他还很是无礼,只想将之赶离自己的眼前,不想那少年却很有毅力,也不惧锦衣卫的威吓,依旧赶来,而且还给他们送上的若干孝敬,这才使得这些在门外守卫的锦衣卫心中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任由此人在自己的眼前等着。
    其中也有好奇之人,问了那少年究竟想打听诏狱中的什么人,但是当他说出自己想进去见见的是自己的父亲黄尊素的时候,任这些锦衣卫收了他再多的银两,心里再有同情之心也不敢说什么了。他们可是知道这黄尊素与魏公公和几位大人间的过节的,若真让这小子进去了,他们也得被安上个罪名,然后被关进诏狱里去。
    虽然那些人不肯放自己进去,但那少年却是日日来此相求,只是锦衣卫们深知其中的要害,所以便也不肯将一些微的情况透露与他知道,可他送上的银两他们却是照收不误的。在这些人看来,能让这个毛头小子在自己面前晃荡,已经是看在这些银两的面子上了。
    直到那少年在诏狱前等了近十七八天后,终于有一个心肠还算不错的锦衣卫暗地里告诉了他一件事情:“你的父亲黄尊素在三日前就在狱中被害了,现在连尸首都已经被拉到城外掩埋了。你再在这里纠缠也已无济于事?”
    听到这个噩耗,少年当场便懵了,好半天后才跪下身来朝那人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长者见告,使我能知父亲真相!”说完就转身而去,不再往后看上一眼。看到这个十多岁的少年居然如此坚强,那锦衣卫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惊讶,但随后他就将之忘却了。
    黄尊素确是在杨涟被杀之后的第二日就为锦衣卫秘密杀害,他可没有杨涟这么强的生存意志,在锦衣卫的毒刑之下不久便被屈打致死。此时已经杀了杨涟的许显纯对多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御史的行为也不如何看重了,但为了有人闹事,便命人将他的尸体秘密地运到了城外草草埋葬了。至于杨涟则是将其尸体送回了他们家中,只说他身体羸弱,不堪狱中的艰苦生活,所以得了暴病而死,杨家之人虽然有心上告报仇,奈何如今的朝廷已经是阉党一手遮天了,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随着这几名东林党人最终被杀,朝中的东林党便尽被除去,而当今天子又不喜处理朝政,所以自此开始,整个天下就落到了这些阉党之人的手中,魏忠贤独揽了一切大权。他将自己的亲信都安排到了朝中的重要位置上,顾秉谦入了内阁成为首辅,魏广微被擢升为吏部尚书,入了内阁,崔呈秀等一干人等也都各有升赏,一时间整个朝廷就成了魏公公一人的朝廷,但有令出,无有不遵者。
    感受着这样的待遇,魏忠贤只觉得志得意满,觉得天下已没有了自己的对手。这时崔呈秀却说出了自己的不安:“公公,你还是忘了一人,那就是孙承宗了。他向来与东林党人来往不断,若是知道了公公将叶向高等众除去了的话,只怕会引来他的不满啊。如今他的手上可掌握着十多万的边军呢,若是一旦兵谏,即便皇上也无法阻止他对公公的不利了。”
    “咱家也不是不想对付此人啊,奈何皇上早跟咱家说过了,他孙承宗乃是国之干城,又是帝师,不得让人去对付他啊。”魏忠贤没好气地说道,要没有皇帝的话,他早就想法子给这个最后的对手制造点罪责,将他从辽东经略的位置上拉下来了。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看向自己的亲信道:“那唐枫去辽东也有几个月了,他可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吗?”
    崔呈秀这段日子来因为忙于对付东林党众人,将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年轻人也给忘了,现在见魏忠贤居然还记得他,便决定说些坏话了:“回公公的话,那唐枫去可辽东后便没了一丝音信,看来要不就是他不上心为公公办事,要不就是能力尚不足够……”
    “他确还年轻,这次对付的又是老于世故的孙承宗,倒也怪不得他。不古哦有他在辽东看着总对我们有好处的,便还是让他在那呆着吧。”魏忠贤当然看出了崔呈秀的用心,但是此人的用处的确没有眼下的这些人大,所以他也并不将之放在心上。随后他看了一眼崔呈秀道:“莫非你已经有了对付孙老匹夫的法子了?”
    崔呈秀道:“下官确有了一个不错的法子。叶向高等人已经离开了京城,我们大可派人在他们的府邸中搜查,寻一些他们与孙承宗交往过密的证据出来。而后便由那些言官上章弹劾此人,只要不断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坏话,或许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对孙承宗起了疑心,即便不将他拿办,也不会再让他执掌辽东的大军了。这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法了。不知公公以为此法如何?”
    “唔,这倒可以一试,那就交由东厂的人去办吧。”魏忠贤的眼里满是得意地一点头,他没有问要是找不到证据该怎么办,因为既然是要对付那孙承宗了,即便是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他们也能炮制出一些来。
    然后的事情便是哦顺理成章了,在东厂之人的不断的努力之下,果然从叶向高等人的府邸中搜出了他们与孙承宗秘密往来的书信,虽然里面说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已经足够说明双方的关系不一般了。朝中的言官们便立刻借着此事不断地上书弹劾孙承宗,认为他这些年来之所以只是守在辽东而不思进取,就是想要拥兵自重,好与朝中的东林党人一道把持朝政。
    虽然天启皇帝对自己的老师很是信任,面对这些奏疏时只是一笑了之,但是也经不起这么连日来数百道奏疏的不断轰炸,终于在几日之后他发了话,让人去将孙承宗从辽东召来,让他在朝上当堂分辩。这也就是孙承宗的身份比较特殊,深受皇上信任才会有此待遇,要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一纸诏书将他捉拿回京师了。
    虽然效果没有象自己之前预期的那么好,但是魏忠贤等人依旧很是高兴,在派了人去辽东的当晚便开了宴席,庆祝终于将最后的对手也拉进了战斗之中。一时间弹冠相庆,阿谀奉承不绝于耳,比之过年时更为热闹。
    而与魏公公府上的热闹情景截然相反的,却是京城之西数里处的一个乱葬岗上,一个少年正跪在一个坟茔之前,满脸的悲愤,满心的凄凉。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诏狱之外等候的少年,几经辛苦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黄尊素的埋尸所在。想到自己的父亲一心为了朝廷和百姓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他就不禁悲从中来,趴在坟前痛哭出声。
    他曾经想过刺杀那害死自己父亲的许显纯,但是冷静下来后却放弃了这个想法。先不说以自己一人之力能否接近并刺杀了许显纯,即便成功了这元凶也不是此人,而是那魏忠贤,自己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同意自己这么做吗?
    他又想到当日锦衣卫上门时父亲从容就缚的一幕,父亲对他言道此去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为天下尽自己的一分心力。然后才是替自己伸冤报仇。如果自己就这样去了,只怕会让父亲也死不瞑目的。
    “苍天啊,请你告诉我,我黄宗羲该怎么做吧?”但是天地无情,根本不会回答他一个少年什么,就连一滴雨都没有下来。跪在地上,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少年的黄宗羲想了良久,他的心弦似乎有所触动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便有那魏阉当道他也不会干预的,当今圣上也被其所蒙蔽,百姓不敢发一言,朗朗乾坤已无伸冤之处了吗?不,我坚信人间正道是沧桑,终有一日奸邪必将覆灭,那我就来做那点醒世人,照亮天地的人吧!”黄宗羲的心中突然转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他要在民间行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传到百姓中去,终有一日,阉党会覆灭,天地将重新化为一片清明。
    黄宗羲的眼中透出了一道坚毅的目光,他不再悲伤,他将仇恨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当他朝着自己的父亲的坟茔磕了九个响头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了,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射了下来,照射在他略嫌单薄的身上。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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