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容谧心乱如麻,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剥开一颗糖果塞入口中,甜味蔓延开来,居然泛着苦。
小辰也跑过来吃了一颗,没有任何异样,继续在草地上跑着玩。是她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她的脑子,她的记忆……
容谧靠在椅背上,给宋淑怡打了个电话,要紧的事说完就立刻放下手机,头疼欲裂。
“要不还是到卧室里去休息吧,我马上就能把床单被罩换好。”阿姨担忧道,“或者帮你叫一下医生过来?”
“不用了,我只是累。”容谧喝了半杯茶水,又对她说,“能不能跟我讲讲,您之前是怎么认识我的?前段时间我出过车祸,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哎呦,怎么会这个样子。”阿姨吓了一跳。“你前些时候……也就是年根底下才在这里住过的呀,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阿姨将她当做这座别墅的女主人,对她知无不言,絮絮叨叨地诉说,把那几天里的见闻细枝末节都讲了一遍,间或还夸一句许先生的好。
她渐渐地却听不见阿姨的声音了,眼前飞似的画面闪着白光,化成一道道锋利的刃刺入她的脑海,切割她的心窝,牵动每一根装载了记忆和感受的神经。疼得发抖。
阿姨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抹眼泪,不明白,却也发觉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别别别……可别哭了啊,不说了不说了。”
女主人归来,比从前更喜怒无常。
阿姨看着她神情怔仲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坐了很久。想劝一句也找不到从何处开口,只好干巴巴地陪着。
直到一起带回家的小朋友跑到她身边,拉她的手,“姨姨,那边有东西,你跟我一起去看呀。”
容谧不言不语,梦游般被他牵着手指,起身跟他走到草坪上去看。院子临墙的角落里,有一只奇怪的小土堆。上面插了一支小木牌,什么也没写,却画了一只小猫的头像。
容谧蹲在小土堆边,呆呆地看着,忽然不受控制般拔.出那支木牌,用力铲开土堆挖下去,挖出了一只蓝色的密封瓷罐。
打开罐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石灰粉末。小孩子看不懂这是什么,正想好奇地发问,却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小辰乖,先去跟那边的奶奶玩一会儿,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瓷罐落到草地上,摔出一大片灰白。
小辰看着她倒在地上,愣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容谧没有听见他的哭声,混沌的意识被嘈杂的声音尽数淹没。
她感到很冷。如同行走在死亡一般的凉夜里,身边环绕的一幕幕画面如此熟悉又陌生,有些是她听说过的,有些她意想不到。她只想看看作罢,画面却忽然都活了,硬生生钻进她的身体里。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宋淑怡坐在床边松了口气。
“总算醒了。小辰等你醒过来才肯走……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喝点水。”
她扶着容谧坐起身,拿起床头的水杯递给她,“慢点喝,先润润嗓子。”
容谧茫然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她是谁。半晌才迟缓地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放在曲起的膝盖上,说了声谢谢。
小辰跑进卧室里来看她,跟妈妈一起说了几句话,就要回家了。
“外面怎么样了?”容谧下意识地询问,“你们两个自己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的。热搜已经撤掉了,许灵均说让人开车送我们回家。”
宋淑怡直叹气,“沈老板也说这两天我先不用去店里上班,下周一开始恢复工作。你们真的对我太好了,帮我这么多。”
“这次的事本来就是连累你和小辰。”容谧摇了摇头,低声说,“先回家吧。”
“好,你也得好好休息。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用脑过度累着了。”宋淑怡说,“许灵均就在外面,刚跟医生说完话。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不用。”她掀开被子下床,“我跟你一起走。”
这间卧室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诶,慢点。”看她下床时还身体摇晃,宋淑怡连忙扶她,又帮她把外套拿到身边穿上。
剩下的事情就不好插手了。
许灵均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挺直的脊背看起来有些孤独,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更僵硬了许多。
经过时,他低低地喊了声容谧。宋淑怡脚步声没停,径直带着儿子出门,想快点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没想到容谧脚步也没停,头都没回,看这意思是真的要走。
她于心不忍,帮着拉了一把,“要不你们聊聊?有问题还是得解决的。”
早上来店里的时候分明还是好好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两个人脸色都这么差,一个赛一个的僵硬。
“没有什么可聊的。”容谧声音不大,却传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许灵均蓦地抬起头,压抑在眼睛深处的恐慌浮了出来,占据视线的主体,绝望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不用再多说一句,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在听到容谧来这里的那一刻,他失手摔碎了手机屏幕,不顾经纪人的阻拦赶过来时,就已经料到了眼前这一刻。
他失去了最后一个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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