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说完这话,崔道之脸色冰冷,‘忽’的一声,放下帘子。
赵贵将镯子双手递给崔道之。
手镯在微弱的日光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上头镶嵌的几颗宝石光彩夺目,多个能工巧匠几个日夜赶制出来的宝贝,价值千金。
可是崔道之如今看着它,却觉得无比讽刺,再想到秀秀这些时日的装病,还有自己对她的放纵疼爱,仿似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眼中怒火一点点蔓延开来。
他对她这样好,她却这样骗他,把他当个跳梁小丑一般,玩弄于股掌之上。
好,当真好得很!
崔道之接过手镯,猝然用力,手镯断裂成几部分。
坚硬的碎片刺进皮肤,很快便有血滴在地上。
赵贵唬了一跳,连忙要叫大夫来,被崔道之阻止。
他将碎了的手镯‘咣当’一声扔在地上,望着手上被割裂的伤口,慢慢握紧拳头。
他要留着这伤口,让它烂成疤,好留下那没心肝的女人给他带来的耻辱,时刻警醒自己。
心软,便只能换来背叛!
这样的错误,一次就足够。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半柱香之后,天上开始滚动乌云,远处隐隐传来雷声轰响。
赵贵想劝崔道之进屋躲雨,然看见他阴翳的神色,想到自己方才挨的那一鞭,便半个字不敢再言语。
暴雨来临之时,前去查探名单的府兵回来,跪下给崔道之递上一张纸。
崔道之接过,一点点看过去,忽然,在看到一个名字时,瞳孔微缩。
众人听着轰隆隆的雷声,都不敢吭声。
崔道之脸色越发阴翳,不一会儿,却见他忽然又自嘲般忽然弯了弯唇,嘴角笑着,眼底却冷如寒霜,叫人瞧着忍不住心底打颤。
好本事,她竟当真坐船逃了出去!
其实府兵们这么多天都搜不到人影,他便已经在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
她应当是离开了长安。
去丞相府找人,不过是为了更加确认这件事而已,她在长安除了这几个地方,又能去哪儿,既然这些地方都没有,那便只能是……
崔道之怒从心气,将纸张捏得‘吱吱’作响。
蠢货!天堂不走,她偏往地狱行!
她知不知道待在自己身边才是对她好?以她那见不得人的身份,但凡被人知晓,便只有死路一条!
贵妃的私生女,这样的身份,谁能容她?怕是王馥郁本人,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都要对她斩草除根!
如此情形,她还敢逃!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心软,叫她同她生母一起去死,也好过如今这般!
崔道之手中的血不断流出,‘啪嗒’落在青石板上,殷红一片。
“查!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流种子敢给她开路引!”
说着,便扔掉手中纸张,大步往外走,对府兵道:“上马!”
见此情形,赵贵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再顾不得什么,飞快跑过去跪下,紧紧抱住崔道之的大腿。
“二爷!二爷!京城官员无诏不得离开长安,这是圣祖爷立下的令,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可是大事一件!二爷,您还想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这番话下来,崔道之果然冷静下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是啊,崔家好不容易有今日,岂可为一小小女子有任何闪失?
她爱死在哪儿便死在哪儿,那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他!
崔道之踢开赵贵,快步往宅子里走,这时,池塘边正聚集着不少工匠。
一负责监督工程的小厮远远瞧见崔道之过来,便想邀一邀功,快步跑过来,对崔道之跪下道:
“二爷回来了?二爷,您吩咐的事,奴才正在办呢,不过几日就能完工,您瞧瞧如何?”
只见崔道之面如寒霜,没有任何高兴的模样。
小厮正疑惑着,还以为是自己办错了事,却见崔道之越过他,快步走至亭子,一把将挂好的帷帐扯下来,丢在地上踩过,冷声道:
“给我把这个亭子拆了!”
第56章 落水
秋高气爽, 正是重阳佳节。
一大早起,江面上便起了好大的雾气,及至艳阳高照才终于慢慢散去, 随即,掩映在层层雾气之后的山峦便跟着显露出来。
离了长安,但见满目青山绿水,鸟鸣猿啼,处处令人心旷神怡。
秀秀站在甲板上,发丝被风吹乱, 望着江上的景色, 深深呼了一口气。
已经十一天了, 今日船只便能抵达秋浦县,等过了秋浦县再往南行七八天,就能到河州。
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起先, 因为前几次逃离最终总是会被抓回去, 所以即便船已经开拔,最初的几天里,她还是免不了害怕会出什么意外。
总是觉得下一刻崔道之便会不知从船上哪个角落里出来, 转动着他手上的扳指, 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将她所有的努力和希望踩碎, 把她再带回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白日里提心吊胆, 夜里睡觉不安稳。
等到时间越来越长, 船离长安越来越远,她的一颗心方才慢慢放下来,胸中那口压抑许久的浊气逐渐散去。
秀秀抓住栏杆,望着碧绿的江水, 思绪慢慢便飘到了家乡。
爹娘坟前这么长时间没人去,也不知长了多高的草,她回去后,需得好好收拾一番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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