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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剧透 第61节
    来人是师诸和的亲卫,动作娴熟地制服了甘维的随从,然后又一手刀将甘维本人敲晕,把他从帐中拖出来,放在马背上。
    此时此刻,师诸和等人已经穿好了盔甲,佩刀好了刀枪,稳稳坐在马背之上。
    大营中除了忠于天子的精兵外,还有一千多的降卒,作为一个表面上“统兵无能”的主将,师诸和给了这些人充分的睡眠时间,同时用心查探,看看有没有人能收服为己用,到今天为之,那些人里差不多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被他所驱使了。
    为了充分凸显自己的纨绔人设,这段日子以来,师诸和总是早早起身,带着亲兵外出打猎,今日也没有引起旁人的警惕。
    师诸和扫了眼甘维,让亲兵将人看好,带着骑兵主动冲出了大营,至于任飞鸿,她自己独领一军,此刻另有要务在身。
    距离大营五里左右的后方,密密埋伏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他们的首领是兰康郡葛氏嫡脉的葛羽。
    正常而言,他们绝不会在距离敌方那么近的地方扎营,然而对面那个世家出身的小将军委实无能至极,葛羽相信,就算自己再靠近一些,对方也察觉不了。
    在葛羽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师诸和等人已经率领兵马,一路往兰康郡的方向冲去。
    他们的坐骑都是建平那边挑选的良马,为了出其不意,师诸和不再顾惜马力,一路上全力奔驰,等抵达卢嘉城城下后,让队伍中的大部分人脱下甲胄,改做部曲私兵的打扮,然后公然亮明身份,喝令卢嘉城的守军打开城门。
    亲兵上前,手中拿着师诸和的印绶,喝道:“我家将军是朝廷委派的右营主将,遇见贼人袭营,幸而途中被甘氏部曲所救,如今前来卢嘉城求援。”
    守城官也是葛氏的族人,在上面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对方来得速度虽然超过了预期,但口中言论跟他知道的那些计划恰巧符合,自然是因为那个师将军本事太差,胆子太小,才忙不迭地逃窜了过来。
    对方身边的亲兵不过百人左右,而且都是一副疲敝之态,少掉的那些要么是死于了偷袭,要么就是中途失散,那位师将军无可奈何,才去了甘氏那边求援,由他们的部曲护送着前往了卢嘉城。
    守城官心中升起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之意,想来下方那群人无论如何不会知道,甘氏早就跟他们串联一气,对方以为来此可以求援,其实只是羊入虎口而已。
    下方的亲兵又在高声喊叫,语气中还多了几丝焦急之意:“山贼势大,若是耽搁下去,延误了军情,那就唯你是问。”
    守城官唯唯连声,明白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只得继续做戏,下令让人打开城门,放人进来,陈明一马当前,带着亲兵们大摇大摆地骑行而入。
    她看似镇定自若,内心也有些紧张——在动手之前,三人也曾经分析过被敌人看破计策的可能。
    那时任飞鸿安慰了陈明几句:“除非是天子那样的人负责守城,否则多半看不出我等的图谋。”又道,“但若对方那边当真有天子这样的人才,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也必定是引君入瓮之计,到时候陈校尉带兵在前,若能控制城门,则一切无忧,若是控制不住,就请师将军率剩下的人离开,去被咱们攻下的丰氏邬堡驻扎。”
    陈明应允地毫不犹豫,她心中清楚,在这个计策中,自己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然而就像当日崔新静愿意冒险出使台州一样,想要振兴陈氏,恢复天子对他们的信任,陈明就必定要豁出性命去建立功业。
    等从容进城之后,高踞马背上的陈明忽然勒住缰绳,问了边上的守城官一句:“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守城官拱手:“葛氏葛奇。”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谁,但从穿戴看,也是一位有品级的将官,为了表示尊敬,葛奇行礼时微微低下了头,然而他却再也没有把脑袋抬起的机会——就在那一瞬间,陈明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刀,反手割掉了守城官的首级,然后举起手中银枪,大喝:“随我进城!”
    卢嘉城的精兵都被带走,此刻城中守备空虚,城墙上虽然有弓弩手驻扎,但失去守城官的指挥后,哪里又挡得住闯入城中那群勇猛好战的禁军精锐,陈明亲自提刀在前冲杀,她左右都有亲卫作为援护,自己则像一条出闸的猛虎,朝着城头直扑了过去。
    刀光霍霍,箭矢乱飞,砍杀声响成一片,双方异常激烈地战斗在一处,走到了这一步,陈明无论如何不能后退半步,她的眼睛发红,握刀的虎口已经裂开,肩头也中了一箭,却仿佛没有痛觉那样继续战斗着,目中只有这方城头——只要能夺取城门的控制权,放己方人马入城,那就大局可定!
    外面的师诸和看到城中传来的讯号,他一声令下,手下那群改做部曲私兵装束的骑兵们也从马背上把盔甲取下,重新穿戴完毕,然后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师诸和并不是要援助陈明,对方虽然只带了一百多位甲士,但每一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勇壮之士,他此刻则要抓紧时间,在卢嘉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借道城中,带人将另外几个城门迅速攻下,否则对方一旦警觉起来,在道路上设下路障,他们的行动就大为不便。
    贡氏的族长正在家中安睡,却被心腹拼命推醒。
    “家君,家君,城中有变!”
    贡氏族长推窗望去,看见东门那边有烽烟冒起,顿时大觉不妙,带着家中私兵从后门离开,然而她刚刚出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箭矢携着冷光破空而至,刺中了她的心口,登时大叫一声,从马背上翻落在地。
    放箭的人是陈明,其实她此刻已经夺下了城头的控制权,却又带着小股部队偷偷绕到贡氏府邸外头——陈明很清楚,若是觉得城里完全失陷,这些人多半会在府中固守不出,所以他们只在东门处点火,却不在西门点火,就是想诱导这些城中大族采取些行动。
    陈明本以为他们会派人夺取西门,或者在城中设下拒马的栅栏,不料对方仅仅是想偷偷逃走而已。
    边上的十夫长看贡氏首领毙命于地,开口恭维:“校尉神箭。”
    陈明微微笑道:“我哪里敢说一句神箭?禁军的钟将军才算当世神箭,若非钟将军带兵有方,今日又岂能顺利攻下城楼?”
    随师诸和而来的将士半数都是从禁军调拨过来的,钟知微对他们而言,算是故主,此刻听到陈明夸奖对方,心中的喜悦倒是更胜过夸赞自己。
    第97章
    卢嘉城规模一般,大的城门只有四座,为了把师诸和的骑兵驱赶到兰康郡境内,本地守卫精锐进出,只留了一些弓弩手跟民兵防守,师诸和等人抢下城门后,在城中下了宵禁令,不许居民在大街上随意走动,又征调了城中原来的役者,对城墙进行修复。
    他们夺下城门未久,城外忽然起了烽烟,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队骑兵过来传讯,说是任飞鸿已经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假借报讯的名义冲入葛氏跟贡氏的邬堡当中,然后顺利地控制住里面的人马,同时尽可能将内部储备的粮草多多运送点出来,至于那些运不完的,则一把火连着邬堡一块焚烧殆尽,避免被敌人所利用。
    此时此刻,被人敲晕并带到卢嘉城的甘维已经清醒过来,他坐在卢嘉城的官衙里面,看着周围有些眼熟的室内陈设,一时间以为犹在梦中。
    师诸和等人自然没难为他,一位小校还客气地朝人拱了拱手:“甘君身体不适,先歇上一歇,今日能轻易攻下卢嘉城,还要多谢甘君报讯之德。”
    甘维怔住,上前牵住对方的衣袖,急切询问:“什么攻下卢嘉城,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现在不过初步控制了卢嘉城,小校还有事情要忙,只将甘维丢给随此人而来的侍从,后者急忙过来搀扶住自家郎君,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细细报于对方知晓。
    甘维听到师诸和今天一早率兵奇袭卢嘉城时,并打着甘氏部曲的名义骗守军把门打开后,一颗心仿佛浸没在冰水当中,直接怔愣在原地,然后伏地大哭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会不晓得自己是中了旁人的反间计?
    甘维以为自己掩藏得滴水不漏,其实全程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被对方哄骗着把假消息源源不断地传了回去,成功对葛氏的叛军产生了致命性的误导。
    从这个角度来说,之前那位小校还真不算是感谢错了人……
    陈明从外面经过,听到里头凄惨的哭声,隔着窗子笑道:“甘君放心,为了酬谢甘君,城外那几家人里,唯独只有你家的邬堡,自始至终不曾被人侵扰。”
    她赶着与跟刚刚才入城的任飞鸿见面,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忙离开——今次特地留着甘氏的邬堡不烧,固然是手上兵将有限,无法继续拆分,也是故意设计。
    因为攻陷速度太快,县衙中其实看不出太多战斗带来的混乱,其中供给县丞等吏员临时休息的房间被征用,除了将官外,一些需要精心照顾的伤兵被暂时安排在这里。
    卸下盔甲的任飞鸿正打水清洗手上的血污,见到陈明进来,起身拱手:“陈校尉。”看着对方的肩头,关切了一句,“校尉的伤势无碍么?”
    陈明:“皮肉之伤而已。”又问,“任待诏无事吗?”
    她听到任飞鸿平安返回后,方才有些安心,对方乃是文官,虽然骑术娴熟,个人武力却不如他们这些军中战将,而任飞鸿又是天子亲自指派过来的,刀枪无眼,万一有所损伤,自己跟师诸和都不好向皇帝交代。
    任飞鸿笑:“又非率军强攻,不过是去编几句谎话,自然无事。”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陈明回答:“已到未时三刻。”又道,“留在营中的降卒拖不了太久,葛氏的‘山贼’大约已经反应过来,正在往此地赶赴。”看着任飞鸿,压低声音,“城外甘氏那边,会不会有所行动?”
    任飞鸿:“要说十成把握,那自然没有,但七八成还是有的——其实在来之前,在下便与陛下谈过卢嘉城之事。”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动,不自觉地想起了当日西雍宫内的情景。
    虽然有了官职,出入宫禁时却依旧一身平民白衣的任飞鸿正在研究东部的情况:“……卢嘉城素来为豪强大族所把持,若是不想引人注意,那师将军随身带着的人马便不会太多,如此一来,就算当真将城池攻下,也难将敌人尽数杀灭。”
    玄衣纱冠的天子靠在窗前看书,闻言并不抬头,只是随口道:“何必将人尽数杀灭?”又道,“若是城中大族有人愿意为我等内应,岂不可以从容行事?”
    任飞鸿:“这些人既然下定决心谋反,又岂会轻易动摇?”
    天子终于放下书卷,轻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只要所有人皆以为某些人乃是朝廷内应,那他们自己是否动摇,又有什么要紧?”
    *
    就在两人议事的时候,甘维正在师诸和面前大哭:“将军纵然是朝廷所任命的主将,又怎能无故攻陷城池,还屠杀城卒,莫非是心怀反意吗?”
    他的声音极大,县衙内一时间多有人听闻。
    ——其实就算是被葛氏所控制的卢嘉城,也并非上下一心,所有人都打定主意谋反,很多只是顺势而动,葛氏等人一开始的目的是挟裹着城中人举事,到时候大家都上了贼船,也就无法回头,换到此刻,葛氏贡氏甘氏三家都还不曾公然与朝廷撕破面皮,倒显得师诸和等人更像心怀不轨的反贼。
    师诸和在堂上披甲而坐,微笑:“如何是我等心怀反意?当日若非甘君前来报讯,师某又哪里晓得城中的葛氏与城外的葛贼依旧勾连一气?”
    甘维:“……”
    旁的不提,葛家的内部消息还真是他告诉师诸和的。
    甘维抖着嗓子道:“那贡氏又有何罪?”
    师诸和叹了口气,诚恳道:“葛氏举兵谋反,城中军民大乱,贡君误中流矢,的确可叹。甘君放心,既然师某在此,就必会平定逆贼,为城中丧生之人报仇雪恨。”
    甘维张嘴又闭上,憋得面色发红,光看对方现在的模样,简直完全不像是在虚言哄骗,想来那师氏分明是大周世族,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骗人如吃饭喝水般轻松的后辈?
    师诸和不晓得甘维的想法,自然也无从解释,他昔日在建平的时候只是低调内敛而已,至于编故事哄人之类,那都是在工作中积累出的职场经验。
    他们有意让葛氏等逆贼以为甘氏一族当真都是他们的内应,所以特地将甘维本人留下,又不派兵去攻打甘氏邬堡,将自己人的姿态做得十分充足,连甘氏亲随都有些茫然,怀疑自家主君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曾经跟中枢派来的师将军等人立下了什么私下的新盟约。
    甘维被软禁在官衙内,而官衙原来的主人卢嘉城县令则被师诸和等人抓了出来,被要求写一封盖了印鉴的信传回建平。
    县令战战兢兢道:“师将军,就算在下愿意书写公文,这封公文也未必能够顺利送回建平。”
    话音方落,外面就有亲兵前来禀报:“将军,葛氏逆贼已经带人将城池围住。”
    葛氏带在身边的不过一万来精兵,尚不足以将城池围成铁桶一块,但他们在城外的贼人营寨中还留有不少兵卒,上场打仗有困难,用来堵住城外道路倒算合适。
    “……”
    师诸和等人还不觉如何,县令听到此话,忍不住一个哆嗦,直接跌落了手中的笔管。
    师诸和笑:“令君不必忧虑,你写两封信,一封是葛氏谋反,被我等成功压制,另一封就说我等猝然谋反,骗开城门后大肆屠杀城中大族,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卢嘉城,再将这两封信一道送出。”
    县令抖了一下,他到底不算太蠢,大约明白了师诸和的意思,知道反抗不得,当下默默一拱手,依言下去写信。
    城外叛军自然不希望让人把卢嘉城的真实情况传出去,是以必定想方设法封锁城池周围道路,但若是他们以为县令此刻依旧跟他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甚至还用虚假内容构陷师诸和等人,迷惑中枢的判断,那这封信被送出去的可能就大为提升。
    任飞鸿等人也理解师诸和的思路——他们现在有一个敌人并不清楚的巨大优势,那就是皇帝本人对于东部的情况其实存在着正确的判断,陛下早就晓得此地豪强心怀二意,不会在哪一方势力才是真正反贼上产生误判,而师诸和目前需要送出去的消息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他们已经攻下了卢嘉城。
    *
    建平。
    初冬时节,西雍宫内早早点上了灯烛。
    温晏然已经习惯了游戏面板的无用——从两天前开始,[战争沙盘]就突然进入更新状态,无法显示己方兵力的实际位置。
    这并没有给温晏然本人造成太大的困扰,一方面是早就有所布置,光靠分析也能对东部兰康郡那边的情况有着大差不差的判断,另一方面是今天下午的时候,[战争沙盘]毫无预兆地跳出了一条更新完毕的显示。
    ——出于对自身目标的执念,系统并不希望让玩家掌握到东部的实际情况,然而在卢嘉城的信件成功骗过葛氏叛军并被顺利送出后,之前的屏蔽就再一次因为失效而被解除。
    [系统:
    [战争沙盘]更新已完成,本次更新成功修复了某些已知bug,祝玩家游戏愉快。]
    温晏然:“???”所以那些被修复的bug内容就不值得一个详细说明吗?
    要不是至今为止《昏君攻略》都没开通什么氪金通道,她甚至得怀疑,所谓的“修复bug”只是面板创建者用来忽悠用户的不走心借口,毕竟经过温晏然自己的检查,实在没发现现在游戏面板跟之前存在什么明显的区别……
    第98章
    明明快到宵禁时分,建平城内的大道上却还有车辆在行驶。
    巡逻的禁军并未上前阻拦——明眼人一望便知,这辆车虽然你并不华丽,但光看前面用来拉车的五匹马,就知道一定是贵人出巡。
    在部分官爵礼制上,大周沿袭了前代的制度,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1,对方既然能有五匹马拉车,多半是一位侯爵。
    车内之人正是车骑将军陶驾,在年龄上他已经算一位老人,在收服西夷后,就再没什么执念,也不想插手朝中的权势争斗,加上没有实际职务在身,回京后常常外出散心,今日也是一早就出了城,直到晚间方归,结果刚一进门,就听到府中吏员来回禀,说是日中时分有宫中使者前来,代天子宣召,陶驾立刻穿戴好袍服,赶在宵禁前进入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