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庭之醒来是傍晚时分,窗外的火烧云晕染了大半边天。
很冷清。
他视线回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坐在自己病床旁边的裴景,可能是这段时间折腾的缘故,他的眉眼都带着明显的疲惫。
“醒了?”
裴景站起身,直接摁了护士铃,“我去给你接杯水。”
接水。
韩庭之被扶着靠在了床头,可抬起眼眸的第一眼却没有接过水杯,只是垂下眼睑朝着周围看了好一段时间。
“她没在这里。”
裴景有些无奈,“以后也不会再过来。”
“……”
可能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过于绝情,韩庭之目光都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淡,“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
裴景无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她在陪裴哲宇的床。”
那语气莫名带着几分沙哑的冷淡在里面,“你要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热脸贴冷屁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人给你抓过来。”
韩庭之没吭声,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暮夏的电话。
“……”
裴景大约也知道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也就摆了摆手,顺手摸到兜里的烟盒转身去了旁边的阳台,顺带关上了落地窗的门。
暮色四合。
江暮夏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
“夏夏……”
阮笙到底在旁边忍不住提醒,“你电话已经响了很久了,你要不……”
话音刚落,江暮夏就直接挂断了。
“……”
等到韩庭之再次打过来的时候,她才略微懒散地接通了,语调都是莫名冷淡的,“有什么事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才出了声。
“我醒来了。”
“我知道。”
江暮夏给了自己很多独处的时间,才能这样平淡无波地说出这句话,“怎么,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同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我……”
韩庭之明明醒来的第一时间最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最想要听到的也是她的声音,可现在听到了,却还是不能聊以慰藉。
“很晚了。”
他的嗓音哑地厉害,“听裴景说你还在医院,你……能过来吗?”
“……”
江暮夏放在膝盖上的指节下意识抓紧了裙摆,呼吸努力压抑调整过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略微冷淡的哑然失笑,“好啊,我现在过去。”
她想过去。
早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想了。
可……
没理由。
所以现在与其说是他低三下四试探性地让她过去,还不如说是她自己想要用这个卑劣的借口,去见他一面。
“夏夏。”
阮笙看她挂断电话,眉心都微微拧了起来,“你……真要过去?”
“嗯。”
江暮夏的嗓音冷冷淡淡,“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不想放手,那我总是要找别的办法的,不是吗?”
要是……
这样一直拒绝着不肯见面的话,那分开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可能的。
阮笙自从知道她的想法后,大概率对她的行为总是殚精竭虑,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
“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反正我这几天也没什么事。”
“……”
江暮夏看着那面色全都是担忧的阮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都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怎么,你好想看起来很怕我会做什么的样子。”
“知道还问。”
阮笙都有些生气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就直接把你带走了。”
还离什么婚。
“嗯哼?”
江暮夏看着她这副模样,难得心情大好地跟着站了起来,笑眯眯凑近了她,“笙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阮笙看着她那莫名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奈。
“你知道就好。”
她哼了一声,“毕竟你这孤家寡人可就剩我一个了,要是你连我也不要,我明天就去杀了韩庭之,好让你们黄泉路上凑一对,我也好放心。”
本身就是调侃的话,不带有任何的真实性。
甚至……
经不起推敲。
可江暮夏却还是莫名恍惚了视线,尤其是耳边听到的声音也莫名开始变得模糊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是吗?”
“嗯啊。”
阮笙点点头,“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嗯……”
江暮夏看不清东西,抿唇故意偏开视线之后还是微微僵硬了自己的指节,“你还有周时凛啊,他很爱你的,肯定不舍得你为了我双手沾满血腥。”
“不要跟我提他。”
阮笙很是不满,“这几天纠缠地我都快烦死了。”
“嗯?”
江暮夏索性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凭着声音跟着笑了一声,“难道不是他这段时间的纠缠,你脸上的表情才看起来好看了点吗?”
“哪有。”
阮笙下意识否认,“我巴不得他离我远点。”
“……”
江暮夏对于她这种笑眯眯却带着莫名关切的语气听得清楚,忍不住唇瓣都跟着挑了起来,“说真的,我还是挺希望你们可以破镜重圆的。”
“是吗?”
阮笙不动声色扶住了她的手,步履稳健地带着她往回走,“我只要有一天姓阮,我跟他之间就绝对没有可能的。”
“那如果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的?”
江暮夏被送到电梯之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如果可以为了你离开周家,可以为了你跟身边的所有人抗衡,你还是要放弃吗?”
放弃。
阮笙心思细腻,哪里能不知道她是在用对话转移话题。
好让……
她看不到她看不到的迷失感。
“是啊。”
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眶都莫名跟着湿润了,可她也知道,她看不到,所以她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掉眼泪。
因为……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知道。
“我不想为了这些没有意思的儿女情长求放弃那些我不应该放弃的事情,我也同样不希望他为了我,放弃他原本拥有之前快三十年的美好人生,”她抬手擦掉了眼泪,鼻尖酸涩地厉害,“我承受不起他这样的牺牲。”
已经有一次了。
他为了她,亲手把自己军人的梦想打碎了。
被勒令强行退伍。
如果再有一次,让他放弃掉本来应该就属于他的东西,那么这份感情承载的压力有多大,以后的负担就有多大。
他不会抱怨,甚至会觉得甘之如饴。
可……
她不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