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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平枭的身后则跟着数十名百姓,是他连夜从淞城中召来的民间医者,他亲自将他们分配到了几个伤棚之中,好弥补军中医者人手不足的问题。
    胡医师被怼的哑口无言,连声认错。
    阮安拎着药箱,却并未听清胡医师都说了什么,思绪突然飘到几年前的岭南一战。
    那时的霍平枭就像轮新生的骄阳,既是英勇无畏的少年将军,又是十九岁就被赐邑封爵的郡侯。
    他在岭南平完乱,属于他的使命便已经结束,可霍平枭却没立即率兵回长安复命领赏,霍平枭却选择留在这里,和当地的官员一起平扫瘴疫。
    阮安在那场战事中被他所救,也被召集到官衙,同其余的医者一起,和他们商议防疫之策。
    她一身铃医打扮,本就容易被人轻视,众人一看她是个老妇,更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在别的医者对官员侃侃而谈,献出计策时,她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阮安记得,那时的她既愤慨又无奈,只得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鸩杖。
    坐于上首的霍平枭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往她身前走来,他沉重的战靴踏在地面时,发出铮铮之音,颇带金属质感。
    霍平枭没摆任何王侯架子,低声问她:“老人家,你有何策?可与本侯先说。”
    阮安犹记得,少年的嗓音很沙哑。
    可他说话时,却很轻易地就能让听者专注。
    他的身上带着血腥味儿、铁锈味儿,和焦糊的硝烟味儿。
    似暴烈炎日下,大地在皲裂时散发出的气息,并不难闻,刚阳又带野性,铺天盖地朝她发顶上方袭来。
    阮安的心猛然跳了数下,震动又发颤。
    原以为霍平枭刚刚经历过一场戮战,他身上透的杀虐让她感到颤栗。
    后来她才知晓,那种感受并不是在他威压下的恐惧。
    那叫心中悸动,叫动了男女情思。
    眼前英俊硬朗的青年将领,与昔日那个骄子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
    霍平枭走到她身前,阮安亦将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耳旁划过他低沉话音:“本侯再分配两个医工给你,你去救治他们时,尽力便好。”
    阮安颔了颔首,没再耽搁,即刻提着药箱走到了那几个伤患身旁,她的药箱里有全套的针、剪、砭石刀、钳、凿等医具,还有足够充沛的桑白线和麻线。*
    出乎阮安意料之外的是,按照孙也教她的法子动手实操时,她并没再像以前那般,过于畏惧人体腹部内的血腥之状,等进入状态后,动刀割秽、穿针引线的动作反倒越来越熟稔。
    随军之前,她还按孙也的叮嘱,特地备了几副起到防御之用的羊皮手套,以防在动刀时戳破自己的手。
    阮安怕天黑自己会看不清,所以给一名伤患缝完断肠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为另个伤患做接肠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给最后一位伤患缝补好了肚腹,伤棚外的天色逐渐暗沉
    阮安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伤棚内的其余医者仍忙不迭地在救治伤患,有被霍平枭分派过来的兵员端着粥米,帮助医者给受伤的战友们进食。
    医者也终于得空,能休息片刻,进完粥米再继续抢救伤员。
    梅殊见她给最后一名伤员缝补好了伤口,主动给阮安递来了一碗粥。
    阮安刚要接过,忽觉眼前突然一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阮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又宽敞的床榻上,身上穿着面料柔软的寝衣,四散在枕头上的长发也散着淡淡的玫瑰香气,身上恢复了洁净,因是有人在她昏倒后,帮她清洗了一番。
    她艰难地用手拄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中有个面孔陌生的女子穿着婢女的服饰,见她转醒,忙兴奋唤道:“侯爷,夫人醒了。”
    阮安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在晕倒后,直接被霍平枭带到了边地的馆驿里。
    婢女禀完话后,霍平枭很快赶来。
    未等阮安看清他面庞,男人就径直将她横着身子抱在了腿上,修长的大手顺势攥住了她有些冰冷的小手。
    他温声问:“饿没?”
    阮安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说不太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很快,婢女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霍平枭将它接过后,要主动喂她吃。
    阮安一开始还由着他喂,可他的那只手,平日舞刀弄枪倒是灵活,给人喂粥时,却粗笨的很。
    她恢复气力后,无奈地从他手里夺回了粥碗,准备自己吃,心中却仍惦念着那几个伤患的状况。
    刚要开口询问,似心领神会般,霍平枭主动提及了此事,低声说:“那九名伤患,你救活了七名,我刚才派人问了,他们的情况都很稳定。只另两名将士的伤势过重,我已命人将他们厚葬。”
    阮安温吞地吃着粥,再度点了点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打完仗后,不可能会没有牺牲的兵将,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
    ——“等局势稳定下来后,我们要个女儿吧。”
    没来由的,霍平枭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阮安没说拒绝的话,却搞不太清霍平枭为何会对女儿有这么大的执念,生男生女这事,要靠缘分。
    霍平枭这么说,她都有些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女儿不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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