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雅间暂时没了动静,阮安也松开了儿子的耳朵。
却见阮羲仰起了小脸儿,眼神懵懂地看向了她。
阮安则对着儿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将适才的那些话听进耳里。
自来长安后,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世家贵女,却没想到,这头一次接触她们,她就听见了内宅里的这些阴司事。
看来那庶女的脸,应当和隔壁这位大姑娘脱不开干系。
而阮羲要进的可是霍家的大门,霍阆的宅邸既是相府,也是侯门,如若她不在儿子的身边,阮羲能够适应那里的生活吗?
阮安不能确定。
心中也头一次有了动摇,她开始怀疑,自己带儿子入长安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隔壁仆妇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阮安不禁瞪大了眼眸。
只听那婆子又接着安慰她:“您可是要嫁给那霍家二少爷的,这可是多少人都攀不来的富贵。这公主的赐物是好,可夫人给您置办的嫁妆也不差,有些宝物是从西藩弄过来的,那庶女见都没见过。”
听到霍家二少爷这五个字后,阮安竖起了耳朵。
原来这贵女即将要嫁的郎君,竟是霍平枭同父异母的弟弟——霍长决。
霍长决也在京兆府担任少尹一职,恰与黎意方同级。
思及此,阮安不禁暗叹,这长安城的圈子还真是小。
用完午食,阮安接着和阮羲穿街走巷,继续四处打听着合适的铺面。
可这事急不来,阮安也准备好好地比对个几家,再做决策。
巷中恰好停了辆小轿,阮安和阮羲经行而过时,都听见了轿中少女凄厉且痛苦的哭声——
“我看见我这张脸都觉得恶心,又有谁能喜欢我?”
“我最讨厌参宴了,那些女郎都笑话我,说我嫁不出去,郎君但凡看见我这张生了痘疮的脸,都会避而远之……”
那姑娘越哭越崩溃,轿外的小丫鬟忙劝她:“姑娘快别哭了…医师都说,您若总哭,这痘疮更是好不了。”
阮安停住脚步,也大抵猜出了这少女的身份。
她应当就是适才隔壁那雅间的大姑娘,口中提到的庶女。
她身为医者,遇见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眼见着那小丫鬟就要劝不住她家的姑娘,阮安牵着阮羲的小手走了过去,语气平和地同轿外的丫鬟说了些话。
丫鬟立即将阮安的话传给了她家二姑娘贺馨芫,贺馨芫掀开车帷,抬眼却见,一个眉眼温良的慈祥老者站在了她的眼前。
贺馨芫被阮安温和的目光注视着,顿觉心绪平复了不少,她说话的语气还算客气,音腔仍带着几分抽噎:“老人家,多谢您的好心,可我小娘遍寻名医都没治好我脸上的痘疮,您又如何能治呢?”
阮安一听小娘二字,更加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只是不知她姓甚名甚。
她语气温和,劝说贺馨芫道:“既然遍寻名医,还是不得而治,那姑娘再试试我这个老太太的偏方,又有何妨呢?”
贺馨芫的长睫坠挂着晶莹的泪珠,她迟疑了片刻,只听阮安又问:“请问姑娘贵姓?”
“我姓贺……”
“姓贺。”
阮安将她姓氏念了遍,道:“贺姑娘,老身姓阮,以前在嘉州行医……”
话未说完,却被对方蓦地打断。
贺馨芫的神情带着兴奋,甚而有些难以置信,急切地问她:“你姓阮?”
阮安有些懵然,对着贺馨芫点了点头,却听那姑娘又激动地问:“你就是那个女神医阮姑?”
“我是阮姑,但是神医这称谓……”
贺馨芫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如撞大运般地对身旁的小丫鬟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今日竟然让我碰见这大名鼎鼎的医仙阮姑了!”
阮安对贺馨芫的反应颇为费解,她知自己在南境是有些名气,可在这长安城里,怎么还有人知道她?
贺馨芫下了马车后,将事情的缘由同阮安解释了一番——
原是霍平枭几年前从嘉州回京诉职后,将阮安那日同他说的那些南境的经历都同皇帝讲了一遍,她的那些事很快被传出了宫外,甚而被说书先生有意夸大,编成了话本。
几年前在长安的各个酒肆里,有关剑南阮姑的故事极为流行,近年来她的名气虽差了些,但长安城的大多数百姓也都知道她。
听着贺馨芫如数家珍地说着关于阮安的那些经历,阮安和阮羲一脸愕然。
贺馨芫嘀咕道:“我可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你的故事了,尤其是在淮南道的那一节,那说书人说当地的节度使还要给你立庙宇,他到底给没给你立庙宇啊?”
阮安不知该怎么答复她,最终只赧然一笑,将话题岔开。
她未忘记正事,待详看了番贺馨芫脸上的痘疮,又仔细问过她的病状,阮安特意叮嘱:“这回治痘疮,还望姑娘切莫与外人提起,三日后,等老身去熟药局配完药,你记得悄悄差个人,再到这里来取。”
贺馨芫似懂非懂,可看着阮安说得头头是道,还是点了点头。
“你确定,那嘉州的阮姑就在长安城中?”
“回姑娘,确定,奴婢听得一清二楚,也派人打探了番她的底细,她还带了个三岁多的男孩,那男孩好像是她的外孙。”
李淑颖神情慵懒地听罢,只对镜描了描蛾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