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杪亲手收殓了沉香。
沉香仍是那张圆乎乎的包子脸,却不再会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与她对上视线后,随即绽放一个傻乎乎的笑。
就算沉香的身份只是个丫鬟,两人这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早已情同姐妹。
北地凛冽的寒风如刀割,一道一道地在顾烟杪的脸上划过,她寂默地站在飘扬的风雪中,分明一滴眼泪都无,却仍是觉得眼眶火辣辣得疼。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冷得像是春暖花开永远遥遥无期。
未过几日,关口的捷报终于传来。
玄晖果然没有辜负玄烛对他绝对的信任与期望,彼时他率领北地城内的黑铁骑奔驰回援边关,哪怕黑铁骑大多是速度较快的骑兵,可他们在积雪颇深的受灾地中艰难驰骋,仍是拖延了不少时间。
好在抵达边关后,短短三日,便将闯入关中的北戎军杀个片甲不留,剩下的残兵也直接赶出了关外。
大战告捷后,玄晖并不恋战,亦不追穷寇,即刻转攻为防,开始关门打狗揪细作。
他因此事事震怒非常,早些日子他不知为了这些京城来的官员妥协多少,结果其中细作却在他一离开关口时,为了背刺他而通敌叛国。
重新掌控住黑铁骑的玄晖毫不留情,一番霹雳手段下去,给北戎通风报信大开关门快乐指路的,立马就被抓了个七七八八,这事儿本来要上报朝廷,可被他强硬地压住,直接在关口大牢里进行了极为狠辣的审讯。
三皇子一直随战玄晖,充分发挥了皇室吉祥物的特征,激励士兵们勇敢上前,危机之时,他自己都砍死好几个北戎军。
虽然当时吓得不行,但事后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超厉害,至少跨出了这最艰难的第一步。
可后来,三皇子得知此次北戎突袭是圈套后,也义愤填膺地帮了不少忙,甚至玄晖强留细作审讯,他不仅没阻止,也没打算回京城过河拆桥地告黑状。
然而随着细作吐出来越多的线索,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难堪。
一条条线,全都指向谢皇后与太子。
时间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极了。
先是送顾烟杪抵达北戎,再在边关开口子,让北戎军入北地大肆抢劫一波,玄家兄弟一定会上前线,但局势颓败,他们也难打胜仗,谢家便可借此将之前就岌岌可危难保官帽的玄家一举打落——陛下忌惮玄家,必然会顺水推舟。
若不是之前他临时保了一回顾烟杪停留北地,他们的计谋或许已经成功。
始作俑者极大概率就是他的母后与嫡兄,然而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
但他解释不清了,毕竟他与母后嫡兄是一条利益线上的人,所以在他面对玄晖冷厉轻蔑的眼神时,他说不清心里是羞愧还是失落,只能暗叹一句果然如此。
面儿上他仍然一声不吭,因为此时任何的辩解都是强词夺理。
而且,三皇子拿不准魏安帝对此事的态度。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写一封密折告诉父皇,随着详细的战报,一同送去了京城。
魏安帝在看了战报与密折后,先是将这场战役的首功,封给了三皇子。
而后将巨大的黑锅甩在了玄晖身上,先安了个治下不严的失察渎职之罪,又责怪他未将所谓的奸细报至京城,擅用私刑屈打成招,导致此案信息不明,扑朔迷离,具体真相仍要刑部追察。
直接就把玄晖停职查办了。
如此这般,魏安帝想要处置玄家的态度已经摆在了明面儿上。
一时间,拥有赫赫之功的玄家骤然体验了一把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滋味。
玄将军并非贪图权势之人,顺势递了折子,准备解甲归田告老还乡,眼不见为净。
按照大魏的面上情惯例,本来这种事儿,皇帝也要做足姿态挽留一番,可魏安帝硬是直接允了,可见对玄家已经十分厌弃。
魏安帝如此决绝的做派,实在令臣子透骨酸心。
然而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且不说曾经玄将军如何,仅仅是此次寒灾,黑铁骑的含辛茹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且在北戎破关一战中,也是玄晖将军领兵将其击退。
如今玄家落得如此下场,顿时激起了强烈的民愤。
朴实忠厚的北地的民众开始自发地为玄家游行宣告,集结众人,向魏安帝与官府请愿放过玄家。如此,足以看出民心所向,他们虽然不懂朝堂翻卷风云,但知道待民如子的好官,至少该得一个善终。
然而此事却让魏安帝再次愤怒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玄家这还不算拥兵自重倚势挟权?!北地哪里还是魏安帝的北地,是他玄家的北地!
所幸他毫不留情地削弱玄家,否则他们早就成为了盘踞北方的土皇帝。
于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种种舆论如同火烧不尽的野草,疯狂而迅速地在大街小巷肆意生长起来,但魏安帝的手段同样强硬,铜心铁胆地将其压制了下去。
因为此时,还有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易储。
三皇子在得知魏安帝的处置后有些惶恐,毕竟他未曾想过父皇将会把事儿做这么绝。
但他如今境遇与萧然落索的玄家相比仿佛一个天一个地,因为这段时间立下的无法忽视的功劳,他直接被捧上了云端,名声可谓是赫赫扬扬,任谁见了他都是尽己所能地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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