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其时,随着一声木门爆破的巨响,玄烛从外间破门而入,浑身是血,眼里却带着从未见过的暴戾与凶残,他像一匹恶狼般暴起,根本顾不得“剑至死不能离手”之训,急遽地将手中长剑投掷出去——
与此同时,被关在卧室暗间的寒酥,终于艰难地咬破了铁笼的锁,带着满嘴的血,朝着伤害主人的凶手一个起跳高高扑跃——
对于这位北戎军来说,或许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这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在转头的刹那,直接被顾烟杪的后脚跟势如破竹的猛烈踢击抽得头眩目昏。
那力道极重,重得如同她炽盛的求生欲。
他耳朵嗡鸣不已,口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还未反应过来,玄烛的长剑却赫然穿过他的心脏,直直将他钉在了背后的墙面上,剑柄颤动,发出阵阵铮然嗡鸣。
视线迷离之际,寒酥也陡然杀出,跃起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颈!
一击必中!
顷刻之间,他连一声都未吭,便就此断气。
倒不知是否应了吴黎那乌鸦嘴,小小房内确实发生了惨烈的“虐杀”,可承受者确是原本准备施虐的一方。
顾烟杪在舍身踢后重重倒地,她本能地滚翻蹲起,却因为方才消耗了巨大的精力,整个人有些颤颤巍巍,若不是眼疾手快地扶着桌子腿,险些要站不稳再次摔倒。
她整张脸苍白不已,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气颤抖,发髻凌乱,脸上身上皆是溅射的脏污血迹,可那双眼睛却凝亮而狠厉,让人毫不怀疑,若是敌人再次准备攻击,她也一定能与之战斗到底!
不过,所幸之事是,敌人已经死了。
顾烟杪松了口气,太阳穴却仍突突地跳着,蓦然一转眸,便看见同样浑身浴血的玄烛。
相视顷刻,两人都未曾收敛眼中翻滚的暴烈情绪。
可顿了一瞬,他试探性地微微张开了双臂,她便不顾一切地用力抱了上去。
玄烛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一手护着她后脑勺,一手轻柔地安抚着她仍然颤抖的脊背。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怀里,汲取着他温热的体温,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骨血里沸腾的杀意才缓缓地归于沉寂。
玄烛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脑袋上,感受到她仍完整安好,那万箭攒心的悔意方能褪去片刻。
“抱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良久,用过军医开的药后,顾烟杪躺在玄烛屋内柔软的床上昏昏欲睡,寒酥也被包扎得妥妥帖帖,踏踏实实地蜷缩在她的脚边。
玄烛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让她赶紧休息。
而他却扎根了似的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左手,静静地看着她不安的睡颜。
顾烟杪被骤然偷袭,神经有些紧张过度,倦怠至极却没有直接陷入睡眠。
她感觉到他在细致而温柔地摩挲着她左手手指的每一个骨节,细腻如玉的皮肤,圆润的指甲盖,以及温暖的手心。
他的安抚终于让她逐渐放松下来,深远的疲惫浸透了她的身体与灵魂。
顾烟杪梦见了一个冬日寂静的午后。
她撑着腮帮子,看着坐在对面书案前看书的玄烛。
阳光穿过雕花漏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他的侧脸上落下明亮的光斑,熏香的袅袅青烟氤氲着他端凝的眉眼。
美得像是一幅画。
而后画面又骤然卷入旋涡。
是夜里他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她的视线里只剩他一双狠厉到发红的眼眸。
无端被他暴戾的样子吓到,顾烟杪在梦醒时分恍然睁眼,微微偏头看去,玄烛靠在她的床边假寐,面容沉静而安稳,却仍牵着她的左手。
她就这样静默长久地凝视他,半晌才缓慢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血夜终于成为了过去,天空已经彻底亮了。
第八十五章
顾烟杪的手指微微一动, 玄烛立时便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却在意识到她会痛时又赶紧松开。
“抱歉。”玄烛轻柔地揉着她的手,因为常年习武而生的茧摩擦着她的指腹。
顾烟杪没有说话, 只反握住了他的手, 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望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不紧不慢地浇熄了他心中反反复复的自我折磨。
玄烛起身为她倒了杯热水, 转眸时她已经慢慢地坐起了身。
他知道她向来煞费苦心,于是挑拣了重要的事情同她说:“新的战报尚未传来, 吴黎已经被送去审讯,十三个北戎军,死了十个,留了三个为首的审讯,寒酥的嘴也还行, 只是门牙崩了一颗, 不过不影响吃肉。”
她垂眸轻抿一口热水, 静静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话:“吴黎无用之后,我可否亲手杀她?”
玄烛知道因为沉香一事, 顾烟杪心里必然哀戚,他轻叹口气, 伸手将她腮边落下的额发挽至耳后, 低声劝道:“何必需要你动手, 律法中通敌叛国罪可比你下手严酷得多。”
顿了一瞬, 他又补充道:“但是战乱中, 她若是乱跑挨了刀,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烟杪知道他想让她心情好些, 可半天只扯出一个苦笑。
她深吸一口气, 不断告诫自己此时关键, 务必要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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