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她脖颈处的虎头铡,终于就此斩落,但此时,她根本没有表态的资格。
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这是请求和亲的意思。
其他使者纷纷暗骂北戎奸猾,都被打得爹妈不认了,还有脸说这些?魏安帝必不会允此条件!
但出乎意料的是,魏安帝并没有立刻回绝北戎的提议。
一时间,在场众人皆神情微妙,暗暗朝玄家这边瞄了几眼。
无他,把北戎打得落花流水的将军们,都出自玄家。
敢当着玄家的面儿提这个条件,北戎使者也是颇有胆识。
大家认为魏安帝会拒绝的另一个原因,是大魏如今没有正值婚龄的公主。
众所周知,谢皇后性格霸道,为了嫡子稳固的太子之位,最近几年才停了妃嫔们的避子汤,所以公主们年纪都还小呢,议亲实在太早了些。
不过,在场官员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没有适龄公主并无大碍,关系再往外一层,便只有镇南郡主了。如果魏安帝准允和亲,这位郡主被选上的几率最大——毕竟又不受宠,还正好是婚龄。
魏安帝沉吟片刻,转而开始问大家:“众爱卿意下如何?不过随意聊聊,此时并非上朝,爱卿们无需过于拘谨。”
什么随意聊聊?听听也就罢了。
一般皇帝说这话,意思就是“请大家说点朕爱听的,逆耳的话就不要讲了,讲了我就骂你”。
可和亲却是国之大事,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哪里敢随意置喙?而一般用来抛砖引玉的小官们都不在,他们还没有资格参加皇家宴席。
于是大家谨记慎言,纷纷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
见大家都不说话,魏安帝就开始点名了,问问这个问问那个。
但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话术高手,纷纷表示出了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反正又不是嫁他们家的女儿。
说来说去,也就是浅显地分析利弊,总不可能当着北戎使者的面儿说得那般深入。
魏安帝慎重其事地听着,听了这个的建议点点头,听了那个的意见又摸摸胡须,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倾向。
半晌才转头问:“玄将军意下如何?”
玄将军的不满早就写在整张脸上,武将向来直来直往,并不屑那些态度暧昧的虚与委蛇。
于是他站起身,朝魏安帝拱手行礼后,字字铿锵道:“若开此先河,之后必将屡次让我朝公主受此屈辱,将士们镇守边疆意义何在?不就是为了保护家国百姓!公主在我朝,才能显出地位超然,独去他国委曲求全的公主,也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
他自尸山血海的战场而来,向来便带着腥风血雨的气势。
如今在一片祥和虚伪的殿内忽然做出干脆利落的选择,实在格格不入。
但这确实是悍勇武将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玄将军这般态度坚决地反对,主战派也有了主心骨,纷纷附和道:“是这个理!我堂堂大魏王朝,怎可将安危系于一个女子身上。”
又不是打不赢!
而且这与招安也是两码事,北戎只说了是与大魏互相送公主,并没有表示会成为大魏的附属国,既然如此,大魏为何要把人揍了之后还送钱送人?悭吝如斯的魏安帝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虽然历史上也有不少打赢了之后和亲的例子,但怎么说呢,这事儿完全属于“可以,但没必要”的范畴,分明是弊大于利的境况,也不知为何要作此抉择。
魏安帝了悟地点点头,似乎觉得玄将军说得不错,然后又转头问三皇子:“你怎么看?”
三皇子就算不喜欢顾烟杪,但更厌恶屡次犯边、屠杀边民的北戎。
他见好端端的新年宴会这般沉重,父皇定然心生不喜,便半开玩笑道:
“朝堂上大臣们经验丰富,定是比儿臣更明白的,儿臣别的不懂,但一直在户部当差,多少也学了些皮毛。”他说到此处,轻蔑地瞥了北戎使者一眼,“若是公主和亲,户部可拿不出多少银子作嫁妆啊,毕竟需要用银子的大事颇多,近日提上议程的夏凉宫修缮费用还需要不少呢,工部又催得紧,哪里匀得出来给公主!”
玩笑话的言下之意也非常清楚。
公主和亲的嫁妆,就是再丰厚,到了北戎地盘儿上,哪里还做得了主?这简直就是打完他还给他送钱呢,赔本买卖户部向来不做。
三皇子就是在敲打北戎使者,就算和亲,也要不到多少银子,榷场更是想都别想,你们少把自己当回事儿,修个宫殿都比与你们和亲重要。
魏安帝听完,再次颔首道:“所言有理。”
帝王的态度看似亲和,赞这个说得好,那个有道理,但自始至终也没表现出他是什么意思,反而摆摆手道:“算了,此事暂且不议,时辰已经晚了,莫要误了夜里守岁。”
然后大手一挥:“开宴!”
第七十章
虽然和亲一事悬而未定, 但有此插曲,众人也就多了些心思。
魏安帝并不表态,就说明对于此事还在考虑中, 那么镇南郡主确实该为自己担心了。
更有甚者, 已经开始怀疑,玄家已经失了圣心。
若非如此, 为何玄家辛辛苦苦先把人家打跑,魏安帝紧接着就送个公主安抚?简直就是在往玄家脸上抽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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