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闻言,笑道:“你在中军之言,也为万民。”
“是。”
“既然如此,又何必躲着我。”
心事被一语道破,让沈婉不知如何应对。
牧衡没有继续逼问,望她良久,忽道:“沈婉,不要避我。”
同样的话,他曾说过多次,唯有这次,是不能言明的缘由。
在她进来前,牧衡在心间想了千百次该如何面对,直到看到她的霎时,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只是,想见到她。
第32章 ??苦海水
当夜戌亥之交, 营外几十里高坡,埋伏着数万士兵。
玄甲黄土, 在这片月光下,竟折射出几分诡异的红来。
将士们无人敢动,皆在等前秦攻来。
此仗若胜,不仅士气大振,也足以打消前秦袭营的念头,能按温时书计策再探虚实,因此伏兵不敢松懈。
营中将士则故意装作散漫之态,仿佛骄兵得胜后的无畏。
倘若前秦真有将魏军阻隔在上郡外的心,探马见到此景,今夜必攻。
万事俱备下, 仍有人忧虑深重。
帐中两人对坐, 棋盘上白子已近收官,执棋的人却无再落的心思。
温时书将棋子放回,端起杯盏,尽数饮下。
“雪臣棋艺, 要比在竹林时进步甚多。”
牧衡怎会不明他所想,缓声道:“是鹤行无心与人对弈,心中还有忧虑?”
“是。”
温时书将杯盏搁下, 抬首看他。
“今日得胜, 可再探其虚实。敌军人少, 攻取上郡也需半月;人多, 担忧的不再是时日, 而是我军……会败否?二十万魏军, 自从平玄誓师, 扩充甚多, 大多士兵都不曾经过严苛的练兵。能一路得胜,计谋、民心、人数皆有缘由,面对前秦强军政策下,恐怕不能敌也。昨日中军被袭后,我曾问过之行,前军将士只顾列阵,回旋杀敌毫无英勇可言,慌乱不堪,才会导致伤亡惨重。”
牧衡替他斟水,遂道:“所以鹤行白日在中军,不敢提及此事,怕动摇军心?”
温时书点头,“正是,王上头疾愈发严重,不敢让他担忧。军心自昨日就已涣散,只敢用计,先行稳固军心,至于攻取上郡,胜机待看。”
他不必再言,牧衡已明白其忧。
攻城并非易事,何况上郡城池乃十二国之最,将士多勇猛无比,就算前秦将士人少,半月攻下已是最好的情况。但现在细想,恐怕余下这十几万大军,在上郡都要再折损几万。
上郡,不过是前秦最重要的边关重城,南下还有众多城池,以及守卫森严的都城。
想短时彻底摧毁前秦政权,恐怕难如登天。
夺取的代、赵、北羌,皆有战马,代国境内又有铁矿可采。若强兵,魏军必定所向披靡,可惜战事紧凑,还来不及发展这些。
以魏军目前的实力,唯有人数优势,另外尚比前秦多谋臣。
牧衡沉吟须臾,方道:“来前我曾特意推演过,夏至到,与前秦一战,必有转机。但鹤行此言,与卦象违背,是否还有计策未言,尚在犹豫?”
“有。”温时书话音稍顿,望他道:“让北地境内皆发展冶铁,我等不计代价,迅攻上郡,分兵十万,再攻周边众城,而后不得进军一步。待后方甲胄、战马、粮草等补给,能拥有十万铁骑,便可一招制敌,直奔前秦都城。”
“但此计,不仅劳民伤财,恐怕前秦君王会做困兽之斗,让百姓皆从军。”
话音落下,帐中两人相视无言。
起战事,都会劳民伤财,实属无奈之举。但前秦百姓再受摧残,才是本末倒置,丧失魏国初心。
牧衡沉思良久,摇头道:“虽必胜,所需时日却甚久。我军现有五万铁骑,都是长久积攒而来,再求同等补给,还要训练士兵,没有半年怎能攻下?”
“我也正因此虑,才来寻雪臣对弈,想略解心中烦忧……”
温时书说完,无奈笑笑,望向棋盘上的残局。
今日得胜,能稳定军心,若还想再振士气,也有诸多办法,唯有强军政策下的两军差距,非短时能够攻克。
“再给我些时日想想吧……”
温时书缓缓呼出一口气,拾起棋子与自己对弈着。
牧衡没有再言,而是拿过白子,静默地陪他。
沈婉挑帘而入,见到帐中气氛沉寂,她将砂壶放于火炉上,跪坐在一旁替两人添水,并未多问。
待棋盘胜负渐分,营外也传来了厮杀声。
牧衡开口劝慰道:“鹤行勿要深忧,无论如何,今夜必能全胜。”
“雪臣倒是信我。”
温时书收起棋子,轻叹一笑,起身往帐外走去。
魏军除中军外,还分别在四角扎营,互成掎角之势,敌军一时难以直接面对中军。
营中火光通明,将士们早已列阵而出,前秦虽勇,在伏兵与营中将士的前后夹击下,还是被杀得丢盔卸甲。
见到此等战况,使三军士气大振,又恢复了往昔英勇。
牧衡静观良久,缓道:“信鹤行计策,亦信星象不会负我们心意相通。”
一句话,令身侧女郎怔在原地。
他却没有解释话中的两人是谁。
“还请鹤行再入帐中,攻取前秦的事,能为你解惑。”
温时书转身,问:“雪臣欲行推演?若是这般,我恐怕不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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