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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山是本宫的了 第111节
    贺星回却没有做选择,而是道,“让名单上的人都试讲两堂课吧,看看效果如何。”
    有时候,自己学得好,未必能教给别人,这一点贺星回深有体会。
    譬如她和皇帝,同样是照看孩子做功课,皇帝就能将题目讲得深入浅出、明明白白,让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一讲,本来糊涂的孩子,只会更加迷糊。
    不过贺星回并不知道,这其实不是因为她讲得不好,而是因为孩子们都敬畏她,战战兢兢,自然不可能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功课上。
    就算知道,或许她也会觉得亲和力同样是老师必不可少的特质之一。
    于是名单上的年轻官员们很快就收到消息,从第二天起,轮流到宫中为袁朝试讲开蒙课程,一堂课半个时辰,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科目准备。
    在家带孩子的管惊鸿听说之后,立刻向袁嘉提议,除了经学、文学、数学和科学四门主课之外,也应该给孩子安排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艺术类课程。
    “孩子才多大。”袁嘉无奈地扶额,“一天上两个时辰的课,就已经够多了。别的还是等年纪大一些再考虑吧。”
    说完见他十分失落,又安抚道,“放心,我已经与母后说过了,课程不多,孩子就还是住在家里。早上我顺便带她进宫,不过放课早,得你去接她回家。”
    管惊鸿顿时喜出望外,“没问题!”
    因为课程安排都相对轻松,袁朝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学习,只以为每天都有不同的叔叔阿姨来陪自己玩儿,十分配合。而且上课的地点就在紫宸殿旁边的章华殿,熟悉之后,袁嘉不在场,她也不会害怕哭泣。
    十日之后,这个只有一个学生的小小蒙学堂就开课了。
    值得一提的是,阿喜和贺子越夫妇都入选了讲师。贺星回见状,索性让阿喜把她的孩子也带来,跟袁朝做个伴。
    被选中的讲师里,只有她家里有适龄的孩子,其他人纵然羡慕,也无可奈何。
    说来也怪,皇朝有了第三代之后,那些原本对储位空悬颇为担忧的大臣们,突然就安定了不少。他们未必能猜到贺星回心里的想法,或许只是觉得经过这件事之后,她的区别对待已经非常明显了,不用明确的表态。
    其实贺星回只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第二代,一早就打算好要从第三代之中选人。
    这将会是一个日新月异、变化无数的时代,而引领一个新时代,做出开创性改变的,永远都是能够迅速接受并跟上新思想,敢想敢干敢拼的年轻人们。
    如袁嘉这一代,他们从旧时代走过来,光是接收无数新东西,就已经费去七八成的精力。只有在新时代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才能够完全地融入这个时代,不畏惧变化和挑战,继承她的思想和意志,并在此基础上开拓进取。
    未来当然是不可控的,可能是沿着贺星回所知的那条道路一直往前,也可能走上其他的岔路,甚至有可能会历史倒退。
    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营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因为她相信,亲眼看见过文明火光、甚至亲手点燃过那些火焰的人,不会有几个愿意倒退回蒙昧之中。
    当一切成为大势所趋,倒退的可能就会无限变小。
    此外,从稳定方面考虑,一个年轻的君主,只要不早逝,若能在位四五十年,始终贯彻相同的意志,便能将现在蓬勃发展的一切都变成最基础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在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代,可以避免频繁更换人选所造成的内耗。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贺星回希望打破“嫡长继承制”,将才能作为选择的标准。
    这种变化看似会造成动荡,但反正嫡长继承制也没有稳定到哪里去。不如把竞争变成明面上的、良性的较量,总比暗地里互相使绊子甚至栽赃陷害杀人放火强。
    ……
    西北,银州。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银州城已经修建好了一部分,虽然还没能全部完工,但已经有一部分人搬进了新居。
    在集体举办的乔迁宴上,这批特殊的居民忍不住潸然泪下,痛哭失声。
    因为他们的祖辈,就是旧银州城的居民,在战争之中被掳掠至草原上,成为奴隶。一部分人不堪受辱,自我了断,一部分人遭受折磨,很快因病痛去世,却还是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他们在胡人的地界上劳作、耕种,成亲生子之后,孩子也同样是奴隶的身份,仍旧需要为胡人劳作、耕种。
    在这样艰辛的环境之中,他们虽然从来不敢反抗,却始终记得自己汉人的身份,做梦都想回到银州城。后来他们去世了,这种执念也传给了孩子。
    他们悄悄地说汉语,学汉字,期盼着哪一天能够回到故土,看一眼父母亲长们口中雄伟壮丽的银州城。
    可惜就算大越打了胜仗,胡人也没有放弃他们,毕竟奴隶也是人口。所以除了少数趁机出逃者之外,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不得不跟着部落迁入草原深处。
    就算这些年来,大越和草原互市,部落会派人过来交易,也没他们什么事。
    反倒是人被看得更紧,就怕他们跑回大越。
    但是去年冬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部落凑在一起商量之后,竟然将所有的汉人奴隶都赶了出来!
    他们无处可去,为了不被冻死在严寒的冬天,只能拖家带口地向着大越所在的方向跋涉,希望能活着走回去。
    幸运的是,没等冻死,他们就遇到了大越的侦察兵,被带了回来。
    然后才得知,原来是因为大越正在重建银州城,那些草原部落害怕大越修好城池之后,就会找借口开战,所以才连忙把他们这些可能会成为开战理由的奴隶丢出来。
    其实如果真的要打仗,这些奴隶留着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至少两军对阵的时候,可以赶到最前面去挡箭。
    问题是胡人们也不想打仗。
    现在很多小部落都依附大越去了,草原上的人口就更加捉襟见肘,而且他们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信任,就更难以联合起来。这种情况,打起来只是给对方送菜而已,既然日子还能过得去,还可以通过交易得到不少必需品,谁会想打仗呢?
    但他们也不愿白白把人送给大越,于是故意赶出去,万一冻死饿死,那就是这些人倒霉。
    幸而他们运气还不错,最终都活着回到了大越。
    当陆裳接到师无命派兵护送过来的人时,忍不住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中。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实际上她正在计划用一批物资,跟那些草原部落交换这些奴隶。——大越已经没有奴隶制度了,没道理还要让流着汉人血液的人,在其他人的土地上当奴隶。
    万万没想到,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但却并不打算交易,而是直接把人赶走了。
    姑且也算是省了一笔钱,于是陆裳就将这笔钱都花到了这一批注定会落户银州城的百姓身上,正好帮他们度过了这个最艰难的冬天。
    然后春暖花开,这些百姓就自动开垦起银州城附近的土地来,看得陆裳十分欣慰。
    她本来还担心只引入小部落的话,银州城会没人种地。短时间内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粮食可以从其他地方运来,但总要设法自给自足的。有了这一批人,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所以,在银州城一部分修建完毕,陆裳打算将自己的治所搬到这里来时,便也顺便给这一批人分了房子,让他们搬进城中居住。
    结果就是这群人跪了一地,一个个哭得不能自已。
    对他们来说,银州已经不是长辈们口口相传的那个模样了,可是这座刚刚建起来、自己也在其中出了力的城市,却更让他们感觉到亲切踏实。
    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结束了延续数代人的漫长流浪,重新有了家。
    ……
    进入八月,即便是地处南方的烨京城,也渐渐从暑热之中恢复了过来。
    这日一早,贺星回起床之后,先闻到了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不由惊奇。出门一看,便见院子里摆满了盆栽的桂树,也难怪那么香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皇帝送来的。
    因她的生日在八月,她也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每年皇帝都会叫人培育一批桂树,作为礼物送给她。
    原来今天已经是八月初八了。
    贺星回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三十几年,可骨子里仍然觉得“年龄是女人的秘密”,越是上了年纪,对过生日这件事就越是不热衷。
    毕竟她自觉心态年轻,平时不提年纪,身处年轻人之中,就感觉自己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一过生日,就免不了会有一种“光阴又过一年”的惶恐。
    不过生日若是完全被人遗忘,那又是另一种凄凉了。所以贺星回虽然不大办,但收到贺礼,总归还是高兴的。
    她想了想,叫人多折了一些,用瓶子装了,摆在紫宸殿的长桌上,也让重臣们分享一下这香气。
    今日没有早朝,她安安生生地吃了一顿早饭,这才前往紫宸殿。
    重臣们虽然不能拜寿,但也不会在这一天奏禀什么让人不开心的事。为了挑出能让贺星回高兴的喜事,也算是绞尽了脑汁。
    不过今年,不需他们挑,就有一件现成的喜事,是银州奏上来的。
    这折子其实前两天就已经到京城了,但中书省也很乖觉,都不需要皇帝传话,就主动将之压了下来,就等着今日上奏。
    所以贺星回到了之后,就由中书令严文渊开口,“临州知州陆裳上奏,银州城已经修建完工。请示陛下,是否要为新城重新赐名?”
    “既然是修建在银州旧址之上,那就还是叫银州城吧,也更亲切些。”贺星回道。
    严文渊又说,“陆知州还命人送上了一幅银州地图,陛下可要宣使者入见?”
    送地图就送地图,怎么还有使者?
    贺星回点头道,“那就见一见吧。”
    等使者被送上来,却并不是官吏,而是两个身着布衣的百姓,看上去年纪很大,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背也佝偻着,身上的衣服同样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两双手捧着长匣子走上来的动作也很稳,看得出来是在努力保持体面。
    到了跟前,他们按照礼官教的,跪下行了大礼,“草民二人代所有银州百姓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千秋万岁。”
    贺星回不由微微一怔。
    陆裳重建银州城是大事,她自然也一直关注着进度。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份礼物。
    但这不应该是陆裳送出的礼物。
    心念电转,贺星回已经有了猜想,连忙笑着叫女官过来把人扶起,“两位老人家是银州城的百姓?”
    “草民等都是故银州城百姓的后代,今年才终于得回故土,这都是陛下的恩典……”说着已经红了眼圈,又要跪下去。幸而扶着人的女官还没有走开,连忙又拉住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贺星回索性给他们赐了座,这才细细问起银州城的事。
    这些人去年就已经回来了,但陆裳一直压着没有上报,就是为了今天让他们献上新的银州地图。
    不论是对于大越、对于贺星回、还是对这些曾经颠沛流离的百姓而言,这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他们共同见证了一段历史。
    问完了话,贺星回才让人展开巨大的银州地图,将之挂在了御案后面的墙上。这幅图显然就是为了挂在这里的,尺寸和之前挂的图一模一样,挂上去正好合适。
    见贺星回静静地欣赏着地图,诸位重臣便也都纷纷开口,称赞这是开疆拓土之功,必将名垂青史云云。
    贺星回摸了摸鼻子,心想希望他们今天一直都那么高兴。
    之后又议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众臣便主动告退了。为了让贺星回今天能够轻省一些,他们就连奏折也没有多往上送,能自己处理的都处理掉了,需要商议的,暂时压两天也无妨。
    所以一上午,贺星回就将今日的工作完成了。
    下午是家宴,宫中嫔妃们凑份子给她办的,贺星回自然不会不领情。宴会设在御花园,有各种文艺表演,还有众人送上的贺礼,让贺星回十分满意。
    其中最特别的一份礼物,是袁朝送的。
    一艘做工十分精美的帆船模型,完全可以借助风力在水面上航行,引得不少宫妃和皇子皇女惊呼不已。毕竟他们见过的精巧玩物虽然多,但像这么有意思的却少。
    自然,这样的礼物肯定不会是袁朝自己准备的,而是管惊鸿带着她做的,姑且也算是小姑娘自己参与了制作的过程。
    只不知道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贺星回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当场就将之放在了御池之中,让它借风航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看得眼红不已,都缠着管惊鸿,也想要自己做这么一艘。
    见此情景,贺星回便道,“既如此,不如就在京中举办一次船模大赛。惊鸿,你可愿意操办此事?”
    管惊鸿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种不务正业的爱好,竟还能得到她的认可,甚至要正儿八经地举办比赛,于是连连点头,应下了这件差事。
    贺星回却是在想,现在大越的国力已经发展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将水师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