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不多,眉心似有千愁万绪,似乎不太知道如何和别人攀谈,表情中隐约带着几分别扭,所以寒暄招呼的事都由其子林为德来做。林为德颇为圆滑世故,在各位官员之间游刃有余。
隔着屏风是女眷的席面,为首的是城守夫人以及林修竹那位扶正的姨娘方氏。方氏和其子一样,也是八面玲珑的处事风格,将一众夫人们招待得面面俱到。
陪着方氏一起招待客人的除了几个儿媳,还有就是最为得意的孙女林素素。林素素名声好,那些夫人们都很喜欢她。
她一一回着众人的问话,对于圣都城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眼下京城的消息还未传到凤城,所有人都认为她此番回来是为了自己祖父的寿辰。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来避风头的。
二皇子说,她和林家被人盯上了,短时内她不宜留在京中。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只能照做。不过她心里清楚,他们林家对二皇子还有用,重回京城是迟早的事。
想到那个坏她好事的人,她心中闪过无数恶毒的念头。如果被她知道那人是谁,她定然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恰好夫人们打趣提及她的婚事,她适时羞涩地低头垂眸,遮住眼底涌起的狠辣。
凤城的这些公子,她一个也看不上。就算是城守的儿子,她也不愿意。她要做人上人,凭自己的本事跻身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忽然她眼尾的余光扫向院外,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目光倏地一沉。
第54章
冯秀才还是那般落魄潦倒的样子,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飘。他昂着头,端着一个比破了瓷的面盆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的出现像一抹黑色闯进色彩鲜艳的画中,突兀而又不协调。
百姓们低声交头接耳,谁也不愿意败了林家的喜气。门内的宾客们多少都知道冯林两家的一些旧事,一个个露出微妙的表情。
林为德起身迎接,“小侄还想着待会让人送一桌酒菜过去。没成想您老人家亲自来了,快请就座。”
冯秀才不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老太爷,“林修竹,你们家摆酒,为何不去请我?你是看不起我这个穷亲戚,还是怕我说了什么?”
林老太爷脸色难看,皱着眉头不说话。
林为德朝几个下人使眼色,即有人搬来一张小桌子。
“冯舅舅,你请入座。”
冯秀才从鼻腔出发出一声冷哼,将手中的瓷盆往地上一摔。瓷盆顿时四分五裂,惊得一阵呼声。
他直直跪在地上,朝上座的城守大人磕头。
“草民有冤,求大人为我做主!”
写满血书的状纸递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冯秀才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大闹别人的寿宴。
王大人面有难色,此事若理会,林家必然心生不快。若是置之不理,大庭广众之下,无数百姓的眼睛看着,他不能不顾自己的官名。
他看向林老太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为德最先反应过来,“大人,此乃家事,不敢劳烦大人。”
如此最好,王大人心想。
“大人明查,草民与林家并非一家人。他们设局陷害草民,又夺走草民的家产,还害得草民的姐姐外甥惨死,草民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林家内外一片哗然,顿时如沸水翻滚。
林老太爷背着手,还是端着平日的架子。一双无慈阴沉的眼睛里满是不悦,极其凌厉地睨了自己长子一眼。
林为德赔着笑,上前要扶冯秀才。
“冯家舅舅,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林家怜你当年家逢大变,这些年一直待你不薄。倒也没指望你感激,不想你居然如此揣测诬蔑。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可以私下找我说。但凡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满足。”
不少人附和,称赞林家仁义。
女眷那桌,方氏和林素素对视一眼,皆是满目狠毒。
这个冯秀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冯秀才不理林为德,举着状纸朝着王大人,“大人,草民句句属实。他们林家假仁假义,这些年喝着我们冯家人的血,还大言不惭地以我们林家的恩人自居。”
王大人皱着眉,好好来赴宴竟然碰到这样的事,他心里暗道晦气。眼下众目睽睽,苦主都告到他面前,他不好不管。不管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得罪林家。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林家背后的靠山是二皇子。暗忖着先将此人稳住,带回衙门严加看管,再威加利诱一番让他撤了诉状。
他正欲开口,忽然想到谢家的那位二公子。谢二公子突然来到凤城,还亲自上门拜访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谢二公子此行看似随意,如今想来怕是不简单。他想到对方说的那些话,明着是夸他为官清正廉明,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这份诉状,他不接也得接。
他是有意向二皇子卖好,但也绝不敢得罪谢家。谢家是谢皇后的娘家,太子体弱不假,然而皇储之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他一个京外散官一个也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有何冤情,且一一说来,本官自会秉公处置。”
他一开口,林家人面色各异。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说冯秀才疯狗乱咬人的,也有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冯家家败是事实,冯氏母子死了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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