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布行的匾额,只见上面写着林氏布行四个字。
原来这也是林家的产业。
众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有不知内情问起前因后果,忙向人打听,便有好心的凤城人热情地为其答疑解惑。
原来冯秀才是林老太爷前头的小舅子,林氏布行以前名为冯氏布料。只因当年冯秀才染上赌瘾,不仅输光了家产,还连累胞姐冯氏将自己的嫁妆贴补进去。
冯林两家以前是邻居,听说关系极好,林老太爷和冯秀才的姐姐可谓是青梅竹马。冯家出事时冯氏恰好有孕在身,郁结之下难产而亡。
冯家出事时,是林家出手相助。布行被赎回来,怕被冯秀才再次败光,这些年都是林家打理。便是不还给冯秀才,也没有人挑得出林家的理。何况林家多年来一直养着冯秀才。
馄饨摊的老汉不停摇头,“冯家这位小公子以前瞧着学问好又懂礼,谁成想会变成这样。都是赌坊害人,进去的人十有九输,那就是一个无底洞。”
赌坊那样的地方,只要一头栽进去,没人能囫囵脱身。
苏离看向谢让,轻语,“听到老人言了吗?以后少去赌坊那样的地方。”
“听到了。”谢让倒是从善如流。
老汉还在叹气,“那冯家姑娘也是命不好,如果现在还在,不定有多享福。修竹大哥要不是伤透了心,也不会不愿再娶,而是扶正一个妾室。”
“老人家,林老夫人以前是个妾室?”苏离忙问。
“我…我,看我这张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老汉自知说错了话,表情有些讪讪,“人老了,就是话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嘟哝着,赶紧去忙。
苏离垂眸,看来林老夫人是妾室扶正的事,在凤城是个忌讳。
思忖间,林氏布行出来一人,看其打扮像是一个伙计。那伙计见冯秀才还没走,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冯秀才,算我们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来了。你老来我们账上拿银子,我们布行都快开不下去了。”
“你胡说!”冯秀才梗着脖子,怒道:“这么点银子,布行就开不下去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他林修竹不是在我父母姐姐的坟前发过誓,说要好吃好喝的养着我,难道他都忘了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到底是谁忘恩负义?”人群有人鸣不平。
一人不平,引起很多人不平。有人说冯秀才不懂感恩,骂冯秀才是个白眼狼。还有人说冯家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子孙。
人家好心养着你,你还骂别人忘恩负义。
这样的人,在世人眼里活该饿死。
冯秀才可不管自己是否激起民愤,还在那里忿忿不平。“他们林家得了我们冯家的产业,就应该养着我。你们这些眼瞎心瞎的人,哪里知道林修竹的虚伪。”
“冯秀才,你好歹为自己积得德,人家林家待你可不薄。如果不是林家接济你,你早就饿死了。”
“我和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是瞎子。”冯秀才自嘲冷笑,低头散发像极霜打的枯草。他在众人的骂声的指责中,佝偻着身体走了。
苏离和谢让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冯秀才一边走一边低低地骂着什么,见到的人都习以为常,大多会露出同情又鄙夷的目光。甚至还有不懂事的孩子朝他扔石子,骂他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背手弯腰,完全不似在布行外面那般与人争辩的,对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即使有小石子打到他身上,他也丝毫不在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冯家的宅子不小,也是林家帮忙赎回来的。他推门进去,自顾地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是没有急着喝,而是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最后把水瓢一丢。
这座宅子有些年头,因为经年失修显得有些破败。屋檐翘角上的鱼出水,还有雕镂刻花的窗棂依稀能看出过去的光鲜。
冯秀才坐在门槛上,望着天。
不知过了多久,破旧的院门被人推开,进来两位年轻的男女。他既不正眼看,也不出声询问。仿佛对于这样的事司空见惯,继续望天发呆。
三人静默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冯秀才感觉不太对,终于用正眼看向那对男女。光从衣着长相上看,这两人不是什么体面人。他像是想到什么,那双阴鸷的眼中布满暗霾,目光极其不善。
“你们是谁?”
“我们是外地人,方才恰好在林氏布行附近。听了你的事,我们很是为你感到惋惜。”谢让说。
冯秀才桀桀一笑,眼神变得无比狠厉。
“林家好本事,这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苏离暗道,冯秀才这是把他们当成林家派来的人。
“别人都说林家有恩于你,你为何如此痛恨他们?”她问。
冯秀才凌厉的目光看向她,笑容越发古怪,“怎么?明的暗的都不行,还想对我来阴的。回去告诉林修竹,他欠我们林家的永远都还不清。”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官府告他们?”谢让问。
冯秀才顿时变了脸,阴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林修竹心虚了,所以派你们来探我的口风?
谢让摇头,“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与林家抗衡,他们想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所以他们根本不怕你败坏他们的名声,相反还要感谢你替他们宣扬,让世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仁慈,你有多么的贪得无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