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哪怕是听了他前头的话而有点儿不高兴了的人,神色也好了许多,忙连声道:“大人太客气了,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沈伯文笑了笑,心里很是理解,但就算是不好听的话,该自己说的时候,还是要说,毕竟时疫防治是大事,南阳府的百姓们刚经历了一场饥荒,身体抵抗能力并不强,甚至还很弱,若是不严加管控,恐怕染上的人数会暴涨,因而当真是半点儿不可松懈。
然而到了当天晚上,集中隔离染了时疫病患的那所宅子中,却在悄然间流言四起。
“你听说了吗?”一道特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
另一人似乎有点困倦,不耐烦地问:“听说什么?”
“我听旁边那间屋里的人说,他们把咱们这些人关在这儿,压根儿就不是要给咱们治病!”
“不是治病,是干啥啊?”另一道虚弱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像要……要把我们关起来烧死,说这样就不会过给别人了……”
第一百二十章
真……真的吗?我不想死……”
这间屋子里还没有睡着的另一个人结结巴巴地道。
他话还没说完, 旁边传来暴躁的声音:“胡扯什么呢!咱们整天都被关在这里面,哪儿有功夫跟外头的人说上话,还听说听说, 说的跟真的一样,我看得了时疫没把你身子搞坏,脑子先坏了!”
先前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最开始那人却不消停, 跟这人别起了苗头:“外面的衙役们不是外面儿的人了?就不能是从他们那儿听说的吗?”
不等别人说话,他又继续道:“还有那些带着蒙着面巾给我们送药的, 看我们的眼神,跟看待宰的猪似的,我就不信你们没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儿, 他似是终于忍不住嗓子里的痒意,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闷声闷气的。
哈欠和咳嗽是会传染的,他一咳嗽,屋内有些人也咳了起来,一时之间,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而不管咳着的人, 或是没有咳的人, 脑海中都在不断地回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
只觉得自己越回想,越发觉得那些蒙着面巾来给他们送药的人的眼神越发冰冷。
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轻声喃喃自语:“我家娘子还在等我, 我不想死,我们……我们能逃出去吗?”
他的声音是小,可在这沉寂的深夜里, 却像是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那般清晰。
就在这时, 最先开头的那人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然后道:“我们都病得还这么重, 就算逃出去,治不好也是个死。”
“那怎么办啊……”
有的人已经被他说得快要崩溃了。
安静了好一阵子,这人才恶狠狠地道:“我家里已经没人了,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也别让他们好过!”
屋内的沉默在蔓延着。
半晌后,先前那道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打算怎么做?”
对方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我听说别人说,那个姓沈的知府,后天要过来这边看我们,到时候咱们就冲上去把他围起来,用他来威胁那些人,给咱们看病!”
“他们这些老爷们不是怕被染上病吗?”
这人的声音中带了些蛊惑:“那我们就让姓沈的也染上病……”
至于自己,就可以到时候趁乱把沈伯文给了结了。
然而他这番话说完,其他人却沉默了下来,半晌没有回应。
正当他感到疑惑想要询问的时候,他旁边床铺的人咳了几声,才迟疑着开口道:“沈大人是个好官,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人话音刚落,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沈大人对我们挺好的,这事儿应该跟他没关系,我不能害他。”
“是啊,他还给俺家二丫买过烧饼呢……”
“他还跟朝廷上报,免了咱们今年的粮税!”
“是啊是啊,沈大人可真是个好人。”
一开始撺掇的人:“……”
他恨不得过去抓着这些人的肩膀把他们摇醒!
他忍不了了,不等他们说完,就出言打断,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是不是傻!人家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他是南阳府最大的官儿,有什么事儿是能瞒着他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没一个好人,他之前肯定都是装出来的!”
气氛又开始沉默了。
他终于忍不住放了大招:“你们都不信是不是?等着看吧,明天开始,他们就不会给我们送药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哗然。
其他人急了,不断追问起来,他却不愿意多说了,翻了个身侧躺着,只扔下一句:“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就自顾自地睡了。
压根儿不管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之后心里的惶然。
……
次日,果然没有人来送药。
有人去问负责看守的衙役,只得到了一句不耐烦的不知道。
原本将信将疑的病患们,登时就信了个十成十。
惶恐之中夹杂着愤怒,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拱火,他们打算听那人的话,准备等到明天白天,沈伯文带着人来这里探望他们的时候,就挟持住他,趁机威胁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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