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缙这么一说,沈伯文大致就懂了。
他颇为无语。
但却也并未因此感到畏惧。
他前进的步伐,不会因为此人就停下来,不可能因为得罪了他,就放弃自己的仕途,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那也只能提前跟渠阁老在心里道一声对不住。
沈伯文的神情不由得微妙起来。
毕竟自己的年纪就摆在这里,不会凭空多出十几岁,因而渠阁老若是不想开点,自己此后每升一次官,他怕不是就要气上一场?
第一百一十章
说完这件事, 谢之缙又道:“延益,你的奖赏暂且还没下来。”
沈伯文同他缓步往前走,闻言便摇了摇头, “我也不过是做了应当做的事,并不敢请功。”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谢之缙正要说话,就听身边之人主动问起关于南阳那边的事来。
由不得沈伯文不关心, 毕竟往大了说,这是朝廷的大事, 往小了说,南阳距离兴化这边也并不远,若是处理得不好, 说不定就要影响到这里。
谢之缙对这件事知道的也不多,闻言便道:“我离京前,陛下刚派了卫国公亲自带五千精兵平叛,算算时间,现下两边应该也交上手了。”
不待沈伯文再问,他便又接着道:“卫国公骁勇善战, 曾经数次打退过大戎的侵犯, 此次也定然能凯旋归来。”
沈伯文听罢, 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旋即心道, 以往都是打外敌,而这次却因为那些酒囊饭袋,贪官污吏, 将刀锋对准了吃不饱饭, 活不下去才绝地反抗的大周百姓, 何其讽刺?
或许, 在统治阶层的眼中,加入了叛军的百姓们,已经不算是大周顺民了。
他丝毫不怀疑,卫国公所带领的五千精兵会打不过那些充其量只有木棍柴刀的灾民们组成的叛军,大周气数未尽,像这种小股叛乱,就定然会被镇压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沈伯文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叠浸了水的桑麻纸,闷得他呼吸不畅。
他没有继续开口,谢之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二人继续往前走,不知有意无意,错过了上一个需要转弯的路口。
唐阔跟在他们身后,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开口,观言则是因为不认路,所以才保持沉默的。
不知不觉间,等沈伯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城北。
城北专门隔出来了一块地方,是来给灾民们施粥,放粮的,正巧现在是正午时分,施粥的棚子前面排了好长的一道队伍,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黑瘦的手上都端着一个碗,目露渴望地盯着前面,闻着热粥传来的香气,偷偷咽口水。
谢之缙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对上面前的场景,目光有几分凝滞。
他们一行人从京都过来就乘船,水上自然看不见灾民们,一直到福州才下船,福建这一片都算是控制得较好的地方,就算有少数一些听到兴化这边有饭吃,还能去银矿上干活,官府会给发工钱,因而结伴前来的,都是躲着官道走的,自然也不会被谢之缙他们看见。
他是头一回直面这样形容狼狈的百姓们,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而这样的场景,沈伯文在这段时间内却已经看过无数次。
他面色不变,看向不远处墙角下的一对母子,母亲也才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怀中抱着看不出是一岁还是两岁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吹凉了碗里的粥,一点一点喂给他,见他喝不下了,才把剩下的粥珍惜万分地喝光,碗底也舔了个一干二净。
谢之缙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中流露出怜悯之色。
“可怜吗?”
身旁忽然响起沈伯文平静的声音:“但他们起码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谢之缙当即便想到了南阳府的情况,不由得无言以对。
就一会儿功夫,唐阔就跑了回来,对沈伯文道:“老爷,小的去那边看过了,粥是稠的,里面也没掺沙子,几个棚里都差不多。”
他机灵,自家老爷和谢大人在这儿不方便过去瞧,就自个儿过去帮忙探查了。
沈伯文听罢便“嗯”了一声,道了声辛苦,随即问谢之缙:“先回去?”
谢之缙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等他们走到家门口,谢之缙忽然开口道:“延益,我想明日就去锦州。”
沈伯文并不觉得意外,他对好友也算是有些了解,能够明白他此时在想什么,于是并没有多加挽留,只颔了颔首,道:“早些去也好。”
谢之缙这个首辅之子的名头,想必是很有重量的,说不定还能压着他们及早开工。
二人一道在前院用过饭后,谢之缙回了客房,沈伯文则是朝正房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见屋内传来女儿低低的啜泣声和认错的声音。
他心中疑惑起来,干脆脚底下拐了个弯儿,往书房走去。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并不打算干涉妻子管教女儿,父母对子女的教养过程中,最忌双方意见不同,若是辩驳起来,难免会伤及另一方刚刚树立的权威,这样不好。
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走进,就算什么话都不说,无形之间,阿珠也难免会把自己当成能给她撑腰的另一方,这样一来,妻子对她的教导便会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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