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底下得几位阁老自然也不敢出声,亦不能走人。
刚被布置了一堆任务的渠恺更是心中抱怨连连,不由得暗骂谢琢多事,有什么事儿不能等他们几个人走了再说?非要别人也陪着听,首辅大人好大的官威。
然而景德帝的脸色,却随着越往下看而越变越好。
看到最后,甚至一拍桌子,笑着道了声“好”!
几位阁老们顿时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能让陛下的心情由阴转晴,集体看向谢首辅,却见对方笑而不语。
景德帝现在的心情已经跟方才完全不一样了,把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笑道:“朕还真是没有看走眼,你们都看看吧。”
说着,就让内侍将奏折交到其他几位阁老手中,让他们传阅相看。
第一个接过来的便是渠恺,然后他看到开篇的第一句话:“臣沈伯文……”
头皮登时发麻起来,心中有一道不祥的预感。
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越往下看,心就越沉越低,最后沉到了底。
他总算是明白了,谢琢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把这封奏折拿出来,呈送给陛下。
按理来说,要呈送给陛下的奏折,正常的程序是要经过其他人的手,而不是这样直接就交了过来。
但渠恺却不能说什么,因为,奏折上的是好事,是能让陛下高兴起来的好事,证明了沈伯文先前所说的并非虚言。
既然如此,错的就是压下了他的上一封奏折的自己。
果不其然,等到在场所有阁老们都看完了这封奏折之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谢首辅的程序不合规矩,反而都顺着景德帝的意思,夸赞起了沈伯文来,当然夸的更多的,还是陛下目光如炬,慧眼识英才,知人善用等等。
景德帝听了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们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夸起人来,才当真好听啊。”
他此时心情极好,不仅是因为沈伯文在折子中说兴化府那边的灾情暂时还在控制当中,还提出了能够解决福建地区大量灾民的一个措施,就是申请启动先前被搁置了的一项工程——修建锦州土城。借此提供大量的工作,以此消化吃不起饭的百姓们和附近的灾民们,做工发工钱,有了工钱,便能让灾民们有事干,能买得起粮食,不至于被叛军裹挟。
以往的事实都告诉他们,百姓们想要的很少,只要能够活下去,能有口饭吃就行。
这样有益无害的建议,景德帝自然没有异议,不过照例还是要询问殿中这些人的意见。
哪怕是对沈伯文不满的渠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因此,这件事得到了全票通过。
就在大家都准备走人的时候,渠恺的精神还是紧绷着,果不其然,谢首辅还是开口提到了沈伯文的上一封奏折。
渠恺在心里暗恨,趁景德帝还没有彻底发火的时候便站起身来,撩起袍角,下跪认错:
“启禀陛下,臣有罪。”
第一百零七章
一百零七章
“哦?爱卿何罪之有啊?”
景德帝此时心情正好, 听到渠恺这句话也只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
渠恺却不敢掉以轻心,简略地将自己压了沈伯文上一封折子的事说了, 但却并不是简单地陈述,自然用了些春秋笔法,将自己的过错修饰成考虑到其他地方的灾情, 而不是故意使绊子。
他以为,既然兴化府那边灾情控制得不错, 就证明并没有那么严重,自己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
然而,这只是他以为。
景德帝听他说完这番辩白, 并没有让他起来,自上而下地睨了一眼,只对身边的内侍道:“去一趟文渊阁,把那封奏折取回来。”
内侍连忙应下,出了殿门。
渠恺闻言,心头一紧。
他也为官多年, 对景德帝有一定的了解, 若是陛下信了自己方才那番话, 自然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让内侍去取那封奏折,就证明自己会有麻烦了。
就在这会儿工夫,其他几位阁老们也互相看了看, 谢首辅自然是八风不动地端坐在凳子上,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褚阁老老神在在的, 仿佛这件事同他无关,至于杨阁老和程阁老,就更没什么反应了。
渠恺此人,人缘一向不太好,而跟他关系最好的韩建并未入阁,此时也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内侍很快就将奏折取了回来。
景德帝低头翻看,半晌后,终于开了口:“谢相公。”
“臣在。”谢阁老起身,拱手应道。
“你先前就管着户部,这次赈灾的事,就先交由你负责,尽快让户部拿出个章程来,切莫拖延。”
谢阁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躬身应下:“臣领旨。”
还跪在地上等待处置的渠恺也闭了闭眼睛,等到了景德帝的下一句话:“至于你,罚一年的俸禄,既然暂且还不会做事,那就干脆先别做了,在家待几天吧。”
渠恺面色灰败,但只能跪地领旨。
帝王所说的“不会做事”,其实是很严重的批评了,读书人最重名声,至少对于渠恺来说,哪怕是降职贬官,都比这句评语来得好。
而在家待几天,却又没有说具体是多少天,完全取决于景德帝的心情以及灾情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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