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长垣书坊门口出来的人们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蒋沛春看着自己手中的文集,又跟几位同窗对视了片刻,试探着问:“咱们先回书院?”
“行行行,没问题。”
“成,咱们回去再看。”
达成共识之后,几个人便结伴回了他们所就读的万松书院。
刚回到他们几人所属的课舍,蒋沛春眼尖,还没进门,就瞧见课舍内还有个正坐的端端正正,垂首读书的身影,不由得开口唤了声:“仲兄,我们把沈大人的文集买回来了!”
那人闻声抬头,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含笑道:“自打方才听见院门口的动静,我便知道是你们回来了。”
蒋沛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觉得是自己打扰到了仲煜读书,期期艾艾地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文集放在他面前,才道:“多谢仲兄出资,现下文集也买回来了,仲兄先看吧。”
仲煜笑了笑,摇头道:“既然是你们买回来的,你们先看便是,先生留给我的课业还没完成,不着急看。”
蒋沛春与他同窗多年,大致了解他的性子,明白他这么说就是真的这么想的,但还是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那我们就先看了?”
“沛春请自便。”
“那就多谢仲兄了!”
随即便又拿上文集,招呼那几个陪他一块儿去买书的同窗,都坐在课舍角落处的那张桌子周围,怕打扰了仲煜读书,因而翻看文集的时候,讨论的声音也放得极轻。
都自觉地拿了纸笔,准备誊抄一份,回去再慢慢看。
渐渐地,课舍内便只剩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本文集上总共只有九篇文章,数量算不上多,奋笔疾书下,他们抄完的速度也很快。
其中抄的最快的那个放下手中的笔,下意识喟叹了一声,不由得道:“沈大人的文章写的真好啊,若是我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就好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儿大了。
刚想致歉,就听见仲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柳兄已经抄完了?”
方才出声的人闻言,点了点头,道:“多谢仲兄,我刚抄完。”
剩下几个正沉浸在文章之中的人被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惊扰,也从那种状态中出来了,都颇为赞同方才那人无意识说出的那句话,“柳兄说的不错,沈大人的文章,当真是好极了,浑然天成,言之有物。”
另一个人也放下笔,开始说起了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沈大人年纪也不大,堪堪三十,不过有这样的才华,也怪不得人家能做乡试的主考官。”
“才三十吗?这也太年轻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惊讶起来,如果不是他说,他们还当这样稳重的文风,沈大人怎么都得四十好几了呢,未曾想到居然这般年轻有为。
就在他们讨论的当口,仲煜在经过允许之后,拿起了柳姓同窗抄好的文集翻看起来。
不知不觉便看入了神。
另外几人就关于沈伯文年纪的话题讨论了一会儿,才回归正题。
蒋沛春想了想,便开口道:“我看沈大人的文章风格,颇为稳重平实,应当喜好的学子文章,也是这种类型的罢?”
剩下几人闻言便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顿了顿,才道:“照理来说,应当是这样……”
另一个忽然道:“咱们这几个人当中,与沈大人文风类似的,是不是只有仲兄啊?”
蒋沛春方才忙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方才看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那咱们乡试的时候,是不是也应当多多少少改换一下文风,将之往稳重平实这方面靠?”
蒋沛春听罢就陷入了纠结,不知该如何办。
正犹豫的时候,一边的仲煜已经看完了九篇文章,心下佩服的同时,也不忘为同窗提建议。
他道:“若是你们所擅长的不是这一类文风,强行改过去,怕是会不伦不类,反而失了自己原本的水准,但若是水平足够,能随意改换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尝试一番,到底该怎么做,诸位自己再多加考虑考虑。”
“多谢仲兄。”
“谢过仲兄。”
他的建议不可谓不诚恳,其他人自然听得出来,闻言便都拱手道谢。
仲煜见状,也同样抬手回礼,和气地道:“诸位客气了。”
……
就在考生们相继对着沈伯文的文集研究的时候,他本人则是与褚彦文一道,婉拒了知府的宴请,留在府内休息。
主考官的职责是出题以及阅卷,至于其他事务,则有监临官与提调官负责。
譬如考场准备,考务,考纪以及后勤供给工作等。[1]
八月七日,是诸位考官们一并入贡院的日子,同时也是锁院的日子,在接下来的二十一天里,朝廷派来的御史惠正青,主考官沈伯文与副考官褚彦文,还有数位同考官们,都不能踏出贡院的门。
踏入贡院之后,众人集体对天焚香盟誓,这也是乡试一直以来的传统。
御史惠正青焚香吁天,高声道:“惟国家求才资用,事莫大于兹,凡我有事,尚同心殚力,克襄厥哉,如或售私奸政,取舍罔中,用债于兹事,有如矢言!”
他这番话说罢,沈伯文紧接着带领其他同考官们上前一步,面色肃然,焚香盟誓:“因文取才,其真其允,如弗既厥心自作慝者亦如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