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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华 第76节
    大队大队的马邑越骑,作为先锋,自城门处不断开出。
    这些养在善阳城内城外,被王仁恭当做命。根。子,在马邑郡骄横惯了的越骑精锐。涌动而出之际,杀气冲霄而起。
    马邑越骑不过千人,在神武就干净利落的折了二百余骑。必须在神武城下,将这颜面挽回来,将这乐郎君头颅砍下来!
    一名越骑将领战马陡然长声嘶鸣,这将领也猛然扯开嗓子怒吼起来,数百马邑越骑同声应和,吼声如雷,直传入郡守府中。
    郡守府节堂之内,王仁恭一身甲胄,神色肃然如铁。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逐北(二)
    数十骑军身影,撒在道路两侧。尽量居于高处,查探前面情形。
    这数十骑手,俱都是轻装。身上未曾着甲,只是穿着一身厚厚的皮袄。有人戴着兜鍪,有人就是一顶软帽。
    这些骑手每人都是双马,乘着一匹,马鞍上还拴着另外一匹的缰绳。空着的那匹马,就是留作上阵用的,马身上,还盖了一层挡箭的毛毡。而干粮兵刃行路的零碎,全都在坐马之上。
    马上骑士俱都一脸风霜之色,不少人还能看出异族血统。乘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俱都透出一种见惯了生死的麻木冷漠之气。
    王仁恭直领五部,马邑越骑是其中最为精锐一部。
    马邑越骑日常建制约千骑左右,又分为五营,石朝志所部就是其中一营。但是最为精锐的,毫无疑问就是其中选锋营。
    马邑本地汉家子,轻侠少年,但要投效军中,绝大多数都是投向刘武周那里。刘武周在马邑得人心,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而为了和刘武周的恒安甲骑抗衡,王仁恭也在拼命招募强手。
    自己家族多年积累的家兵家将,征高丽战败之后军中溃散的老卒,只要有本事,全都塞入了马邑越骑当中,如此犹嫌不够,王仁恭更利用临近边地的优势,大肆招募异族为军。
    本来五胡乱华垂数百年之久,北地就是血统混杂,去年与突厥大战,又抓了不少异族俘虏,王仁恭就在其中拣选精锐充入马邑越骑当中,这些来源,共同组成了选锋营。
    马邑越骑本来就是王仁恭的命。根。子了,而这多半是异族好手组成的选锋营,更是命。根。子中的心尖子!
    石朝志一营覆灭得干净利落,王仁恭此刻也不知道占据神武的那什么乐郎君有多大力量。
    王仁恭也向来号称大隋名将之选,建立了精锐,就是拿来使用的。而不像一些庸将好容易养出一支精锐,捏在手心不舍得用,当大事不妙的时候,就算撒出去也派不上用场了。
    反击神武,王仁恭第一时间就将选锋营用为矛头!
    轻骑远哨,若是敌人势弱,那么就直击神武城下,震慑对手。敌人势大,则接应大队上前,免得遇伏吃亏。
    这些在善阳城中厚饷养着的异族骑士,就如一群虎狼一般,作为先锋,直指神武。
    带队之人,是一个鹰钩鼻的骑士,正是突厥之人,部落本姓已经不可考,人人都只唤他则桓。
    大业七年,突厥狼旗八部一起杀入雁门郡,雁门郡四十一城塞堡寨被打破三十九,围得大业天子在雁门城中日夜哭泣。最后天下精兵强将,良臣虎士汇聚雁门勤王,突厥狼旗八部败退而去,则桓那时候就流落在汉地了。最终被王仁恭招募,成为马邑越骑选锋营的一名队正。
    这个时候他脚步踩镫,盘腿坐在鞍上,任胯下坐马缓缓走动,只是竭力的望着远处景象。
    几十名选锋骑士,都看着则桓脸色。
    虽然才是连场暴雨过后,但是塞外秋风极硬,泥泞道路短短一两天就被吹干。现下又扬起了尘土,将远处笼罩成灰蒙蒙一片。但是善阳到神武,都在桑干河盆地当中,道路甚宽,足可任骑军驰骋,而两边尽是连绵矮山丘陵,地形破碎,藏兵所在到处都是。
    想及那突然夺下神武的队伍,将石朝志一营杀得干干净净,这些选锋营骑士忍不住就是加倍的慎重。而则桓从来是马邑越骑中硬探第一好手,敌人只要在左近,任何形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大家立马丘陵之上,都只等着则桓发话。
    则桓终于摇摇头,取下皮囊,灌了一口酒水下肚。这才开口:“看不出有大队人马的形迹,最多有几十人的哨探队伍往来,这条路畅通无阻!”
    一名选锋骑士哼了一声:“队正,石营将那一营人可丢得干干净净!就是恒安甲骑亲至,没几倍兵力,能将石营将所部覆灭的这么彻底?总能有些逃回来的!我瞧着是不是刘武周带着恒安兵主力来了!”
    骑军是离合之兵,打败仗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要全歼却是甚难。调转马头就跑,总能逃出去不少。石朝志那一营马邑越骑,一个都没回来,敌人岂不是拥有绝对优势兵力,才能追杀得如此干净彻底?
    说不定就是刘武周麾下最为强悍的恒安甲骑出手!
    想及恒安甲骑,这些选锋骑士忍不住都变了脸色。在善阳城能将自己吹得是天下第一精锐一般,这世间没一支兵是大家伙儿的对手。可入娘的恒安甲骑是真的硬!
    去年大战,唐国公牵头组织起优势大军,击退执必部,大家追执必部至云中城左近。恒安甲骑从云中城杀出,将执必部大军咬得头破血流,那种剽悍而一往无前的甲骑突阵,大家现在都还记在心底!
    这些选锋骑士可不知道,马邑越骑是被打散了还去四下劫掠,被徐乐一一收拾,最后大队被堵在神武城中,城墙堵路,最后才一个都没跑掉。
    则桓只是摇摇头:“藏那么多人在路上,躲不过我的眼睛!进得慢了,贵人杀头!”
    他汉话还是不甚流利,语气生硬无比。一句话说完,不等众人回话,自顾自的就打马下了小山,继续向神武方向去了。
    众人对望一眼,个个心里暗骂:“这突厥狗!”
    队正向前,军法在上,众人只得跟上。
    这一队人马在则桓带领下,缓缓的向着神武而去。
    突然之间,则桓就勒住了坐骑。
    大风吹过,烟尘散开。当道堵着的就是一队骑军。身上衣甲,尽是马邑越骑式样。只是在盔甲上描画了黑漆以做区别。
    这一队骑军沉默如墙,只是堵在选锋营面前,相隔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而已。
    选锋营骑士,一时震惊,战马嘶鸣之声也骤然响起!
    则桓眼睛却亮了起来:“不是恒安兵!”
    接着这突厥汉子又是嘿嘿冷笑:“不过六十骑!”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逐北(三)
    突然而起大风,将扬尘尽数吹散。
    这风势骤起又歇,在这一瞬间,原来灰蒙蒙的天地间变得一片通透。周遭地势,在这一刻显得清晰无比。
    此间是一处山弯,善阳至神武驰道在这里弯过。选锋营绕过山弯,正正撞见了在山弯之后列阵的对手。
    以选锋营之精锐,这个时候忍不住都是一阵慌乱,人喊马嘶之声响起,周遭一片拔刀抽弓之声。
    徐乐一身玄甲,轻轻点着马镫,从后而出,站在队首。而韩约紧紧护卫在他身边,左胳膊上套着郁垒小盾,顺势也将神荼大盾从背上摘下来,持在右手,遮护住徐乐一侧。
    看见徐乐和韩约两人站在队首,这六十骑庄客不言声的让队形更加密集了一些。
    徐乐神色冷峻,看着对面有些骚动的马邑越骑,摘下马槊,斜斜指向天际。
    进一步激怒王仁恭的手段很简单,就是再打痛王仁恭!
    而也没什么诱敌深入,设下伏兵的花巧。就是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以最拿手的骑兵冲阵之术,再打一遭!
    这六十骑精锐,大半是徐家闾出身庄客,小半也是神武侠少,弓马俱都娴熟。而已经经历了一次密集墙式冲阵的徐家闾庄客或在排头,或在两翼,而新加入的神武侠少,被夹在队列中间。
    除了这六十骑精锐之外,还有陈凤坡带着的一百余民夫,负责背甲运粮搭设帐幕。在这要紧所在,徐乐已经生生等了一天,在风中听到马蹄声远远传来,立即披甲而起,列成队列,就准备硬生生的再打一场!
    而所来敌人,也正如徐乐所料,还是轻骑哨探为先。这也是最为正统的行军之法。
    轻骑哨探在前,大队骑军在后接应,压迫敌人退后,掩护大队步军跟上。最后或者围城而战,或者逼迫对手在自己选定的战场来一场会战。
    若徐乐不肯会战,那么就进而收复神武,稳定住桑干河谷形势,再做进一步打算。
    自己试过马邑越骑斤两,不过百骑的先锋哨探,自己有信心再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一切尽在算中,这感觉真的不坏。
    而马邑越骑的表现,哪怕作为先锋哨探的是马邑越骑中最为精锐的选锋营,仍然只能说是一般。
    五六十骑的队伍,并未曾如何散开,还是集中在一处前行。这样能控制多大的战场?这样又能警戒多大的范围?
    所以几乎要摸到鼻子前了,才发现徐乐他们这一队早就等候的人马。
    看他们马上身姿,应该都是骑战老手。但是表现得如此不堪,徐乐都能明白其中道理。
    一则就是王仁恭手下没有出色的骑兵将领,自然管不住这些老兵油子。换恒安鹰扬府的尉迟恭甚至是那个苑君玮来,带骑军上都要比王仁恭部将强上不少。
    二则就是王仁恭对这些苦心纠合的精锐待遇太厚,养得太骄。潜移默化之下,这些选锋营也不大愿意吃苦了。
    所谓前出哨探,往往单人独骑,背点干粮就要在野外熬上十天半个月,攀山越岭等闲事耳。有的地方骑马通行不得还得下马觅路穿行。遇上敌人要是逃不掉就得单人独骑的死斗。
    而马邑越骑建立之初就没这样的传承和底蕴,有恒安鹰扬府在前顶着,几乎也不用打什么苦仗。虽然自夸为边地精锐,但任何方面,都比徐乐见识过的恒安兵差得太多!
    徐乐回顾自己麾下儿郎,一张张自小见到大的熟悉面孔,满是坚定和信任。就是那些神武侠少,被夹在如此队列当中,也受到感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马邑越骑何止不如恒安鹰扬兵而已,连自己麾下兄弟都赶不上!
    再好的装备,再厚的粮饷,再多的人马,又济得什么用场?反倒是因为王仁恭要养这上万军马,已经让马邑郡民不聊生!
    徐乐转过头去,马槊缓缓放倒,数十战马,一起迈开脚步,向前缓缓而进!
    对手既然如此,那就打个痛快罢!
    而对面骚动一时间还没平息下来,这些选锋左望右看,有的人想上前拼一场,有的人却想退开。
    则桓拔出直刀,在头顶乱舞,大声呼喝:“后面还有大队!这时退了,贵人杀头!就六十骑!”
    他以突厥人身份为队正,本来就不大得军心。行事也向来简单粗暴,最多是个火长的材料,却被王仁恭选到这个位置上,也许是迷信突厥人的彪悍敢战。
    在王仁恭麾下数年,则桓其实也养废了,每日都沉醉在酒乡当中。就是有再强的本事也经不起这样的摧磨。结果他领头哨探,对手在鼻子面前列阵对未曾发现。这下大声呼喝下令,来来去去就是一句贵人砍头,哪里还有人去理他?
    对面马速渐渐起来,那玄甲骑士为锋尖,已经清楚的可以看见那玄甲骑士马槊上闪动的寒光!
    则桓嘴里直泛出苦水来,手中直刀都快攥出汗来了。死死盯着对面如墙而来的大队骑士。
    在则桓身后,那些选锋营哨探已经打马掉头便走。
    开玩笑,他们承担的是选锋任务,可又不是准备打硬仗的。探明敌人堵住道路也就罢了,接应大队上前就是,现在对手如雷一般冲来,此刻不走,还待何时?
    反正罪过都是则桓的,这突厥狗,什么追踪觅迹马邑第一,敌人就在当道,居然到了面前才发现!
    徐乐马槊终于放平,随着这个信号,每名麾下儿郎都猛夹马腹!
    数十匹战马放开四蹄,轰隆隆如雷冲击而来!
    这阵列是如此密集,带着如此巨大的冲量,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威势,都会油然而生无可阻挡的感觉!
    则桓身边本来还聚有十余骑,这个时候,再没人管则桓这名义上的队正了,这些选锋骑士,发疯一般掉头打马便走!
    只有则桓,紧紧握着手中直刀,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呆呆的看着越冲越近的这堵铁墙,喃喃自语:“贵人杀头,贵人杀头……”
    在下一刻,徐乐已经从他身边直冲而过,则桓已经被徐乐一槊捅得离鞍而起,向后直飞出去,在空中洒落漫天血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逐北(四)
    面前那名明显是被酒烧坏了脑子的突厥汉子,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已经被自己马槊挑飞,洒落血雨再重重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