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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彻底断绝仙界灵气来源,从根本上瓦解仙神的特权地位,这的确就是唯一的方式。
    ——但是,这怎么可能?
    守护建木的封印非五曜上神之力不能破除,斩断树根所需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在天帝看来,即使合整个妖魔界之力,也无法动摇建木分毫。
    他身为仙界之主,大可高枕无忧,好整以暇地端坐幕后拨弄棋局,观赏这些蝼蚁在天威之下挣扎求生的滑稽模样。
    然而,眼前这些人……这些人、神、仙、妖、魔拼凑起来的杂牌军,竟然当真在他眼皮底下打破了封印,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砍断建木?
    ——他们是认真的吗?
    ——他们真以为自己能成功吗?
    天帝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这支“杂牌军”就以他们的行动给出了回答。
    继小桃红之后,碧虚湖代表钟蕙兰紧跟着发言道:
    “坤洲没有建木树根,因此我们以严守宗门、保护百姓为主,同时派出弟子支援震洲、离洲等防守薄弱的地区。集全宗上下之力,我们决不会让魔灾再次上演,更不会让一匹尸魔踏入山门!”
    震洲则是由上一年的女状元秦筝发言,她似乎很想对聂昭倾诉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按捺住激动的感情,铿锵有力地开口道:
    “震洲地脉受建木侵蚀严重,灵气几近枯竭,这也是震洲之人无法修炼的原因。”
    “正因如此,我们这些求仙无路的凡人,只能日夜苦读,通过‘仙试’争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天帝,还有诸位上神、仙官。身为凡人,我从未后悔自己在学业上倾注的心血,今后也会继续在无涯的学海中前行,运用自己所学的一切报效天下。”
    孱弱的凡人少女抬起眼来,就像她过去在众仙面前对答如流一样,凛然望向遥远的天空。
    “但是,倘若我们本应有更多的机会、更广阔的天地,希望仙界能将这一切还给我们。”
    她身后无一不是十年寒窗杀出重围的做题家,听到最后都有些泪眼模糊,边吸鼻子边抽抽搭搭地帮腔道:
    “秦师姐说得对!”
    “仙界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可以考试,但不接受由现在的仙界来考我们!我们只认信得过的考官!”
    “聂仙官,聂仙官——”
    “嘘!禁止个人崇拜!”
    “…………”
    面对眼前这一幕,天帝和承光如同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之中,几乎不能相信所见所闻皆为真实。
    诚然,他们心中知晓——仙试舞弊、重华救妻、魏家人口买卖等一系列事件的影响下,凡间人心动荡,对仙界的尊敬和信仰早已大不如前。
    但归根结底,那不过是写在纸面上的报告。
    他们从未纡尊降贵直面一线舆情,自然想象不到“动荡”已经强烈如斯。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又或者,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庶人”不只是水,他们是火山深处无声涌动的岩浆。
    大多数时候,他们看上去与随处可见的岩石没什么两样。
    温厚、质朴、缄默,逆来顺受,不知反抗也不知困乏。
    但是,一旦岩浆爆发——
    他们压抑的愤怒、沸腾的热血,足以让一个世界都灰飞烟灭。
    “天帝。”
    在这片凝重而肃杀的静寂之中,聂昭再一次向天帝开口道。
    “来自人间的声音,现在你都听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
    天帝不愧是仙界之主,纵使猝不及防被拖到被告席中央,仍然维持着“人上人”的仪态和风度,没有像承光一样将“危”字写在头顶。
    他身穿一袭白底滚金边的龙纹锦袍,在四合的暮色中显得格外亮眼,明晃晃映入在场每一个人眼中,仿佛高悬在天幕之上的太阳。
    但是这一次,面对昔日不可直视、不容违逆的天威,没有一个凡人移开视线。
    “……”
    长久的沉默之后,天帝终于缓缓开口道:
    “烛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当真以为——只要推翻仙界,凡人就能过得更好吗?”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清玄、重华、承光,以及他们追随者的种种恶举,并非仙神之恶,而是发乎人心。”
    承光:“?”
    好端端的,怎么连我一起骂呢?
    天帝对他阵青阵红的脸色视而不见,一心将最后的赌注押在聂昭身上,以一种高深莫测的传销语气继续道:
    “人心之恶,无处不在,永无尽头。即使没有仙界,只要人心不死,人间迟早还会出现下一个霸王、下一个僭主,下一个残害苍生的魔头。到了那时,烛幽,没有神力的你又当如何呢?”
    “我明白你的远大理想,但你也该明白,唯有仙界才能为你的理想铺平道路。”
    “你生而为神,不好好运用这份天赐的力量,却要让神仙堕落为凡人,这不是舍近求远、本末倒置吗?”
    他自问这一席话说得鞭辟入里,直击要害,再坚固的顽石听了都会动摇。
    然而,聂昭用来回答他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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