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些年魏震华闭门谢客,我还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原来是已现五衰之相。瞧他这副模样,怕是离死不远了。”
黎幽冷笑一声,轻飘飘地一撇嘴角,“难怪魏家人心浮动,这是要变天啊。”
聂昭疑惑道:“他既然命不久矣,为何不求承光上神将他点化成仙?”
长庚神色平淡:“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所谓点化,终究只是依赖外力,以仙界灵气滋养凡躯。魏震华身负重伤,丹田破碎,注入再多灵力也只是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妙啊。”
聂昭差点笑出声来,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抹平自己上翘的嘴角,“当年究竟是谁伤了这姓魏的?这不得给他鼓鼓掌?”
长庚尚未开口,黎幽便用力清了清嗓子,高调抢过话头:“此事说来话长。”
“想当年,魏震华也算是承光麾下一条好狗……咳,一员大将。因为贪恋红尘烟火、如花美眷,他迟迟没有接受点化,一直在凡间做他呼风唤雨的土皇帝,也是镇星殿讨伐妖魔的马前卒。”
黎幽对长庚始终有所戒备,故意含糊其辞道:
“据说,当年镇星殿集众仙之力,围剿媸皇、斩杀混沌、大破妖都。这姓魏的一直跟在队尾,混了个‘除魔有功’的名头,一口老本吃了一辈子,也不嫌馊得慌。”
聂昭一怔:“你说混沌,那不就是……”
昔日妖都之首,传说中的“世间第一个魔族”,仙界数千年来最大的心腹之患。
黎幽之所以被称为“大祭司”,就是因为他继承了妖都基业,将混沌信仰发扬光大,流传至今。
果然,黎幽讲述完混沌之死后,话锋一转道:
“不过,后来抱香君执掌妖都,内外气象一新,势力更胜从前。魏震华这老狗还想故技重施,却被反咬一口,不仅从此沦为废人,连胯下那二两肉都搞丢了。”
“由此可见,抱香君当真英明神武、威风盖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聂昭:“好了,可以了。我完全理解了。”
简而言之——
搞了半天,原来这根戟儿是你切的啊???
“是,但不全是。”
黎幽借着与聂昭双手交叠的机会,单开了一个将长庚排斥在外的私聊窗口,拉着她说起悄悄话来。
“当年重创他是我所为,但我确定自己只击碎了他的丹田,没有碎他的……咳。”
“因为,那东西真的很脏啊。”
“……”
聂昭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宗祠内,操控纸鹤悄无声息地穿过珠帘,落在一尊纯金花鸟博山炉后头,透过袅袅缭绕的青烟,近距离窥探祠堂景象。
这座宗祠外部严防死守,内中却无甚特别,无非就是些香案、香炉、牌位之类,但见火光闪烁,烛影幢幢,映着牌位上一个又一个已经作古的先祖名号,仿佛无数摇曳的幽灵。
魏震华亲手布置好供品,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方才拖着长腔开口道:
“列祖列宗在上,震华有事相禀。”
然后便是一通冗长累赘的开场白,从气候天象谈到社会人文,从往日辉煌谈到今日盛景,直到聂昭开始打呵欠,这喋喋不休的老头才图穷匕见,点明了此次汇报的正题:
“我已遂了老九的愿,给他娶了天上仙子为妻。再过几日,老幺也要与楚家嫡女成亲了。如此一来,我和楚清涟的一双孩儿,终身大事便都有了着落,可保未来百岁无忧。”
“结侣百年来,我对楚清涟虽无男女之情,却有夫妻之义,处处为她和孩子们着想,给足了他们正妻嫡子的尊荣,自问无愧于心。”
接着他又是一番自吹自擂,吹到最后却拐了个弯:
“只是……这家主之位,却须得传给我最有才华的孩儿。我绝非出于一己私心,而是为魏家祖宗基业着想。”
“我院中有位贾姨娘,温柔纯善,娴静端淑,不同于寻常妇人。我与她育有一子,聪明孝顺,小小年纪便修为不俗,乃是继承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我时日无多,临终之前,惟愿与真爱之人长相厮守,看着我们的儿子继承家业……”
聂昭:“……”
换老婆就换老婆,换太子就换太子,大可不必说得如此委婉。
咋的,油门踩到底了你想起交通规则了,土埋到脖子了你想起追求真爱了?
早干嘛去了?
咋这么贱呢!
聂昭听得直犯恶心,偏偏这老种马不服老,还怀着一个“为事业忍辱负重娶正妻,让真爱低声下气做小妾”的男主梦,开始对祖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长篇大论阐述自己选择继承人的合理性。
戏唱到这一步,聂昭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魏震华口口声声“列祖列宗”,只怕名为祭祖,实为向承光上神报备,免得老祖宗怪罪下来,妨碍自己与真爱的儿子继承家业。
可怜甄姨娘等一批资深宅斗选手,汲汲营营几十年,心心念念给自家儿子铺路,到头来都只是为别人做嫁衣,真正的赢家早已内定。
什么七,什么九,背后没有“一”撑腰,那就什么都不是。
到头来,他们都不过是封建大家长治下的炮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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