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万里看他发飙,翘起二郎腿,拿根竹签咬在嘴里,凉凉地讥讽道,“你这叫不知好歹,肉多还嫌腻了,外头多少叫花子守着你一口剩饭?”
史刚虎起脸,拔高嗓子厉声质问,“你敢拿花子跟我比!?”一扇手把面前整碗白饭给掀了。
其他人全当没听到这方争执,都不作声,愁万里捧起自个儿的饭碗划了几口,捏着筷子在碗沿上敲得当当作响,笑道,“别跟粮食过不去,这大爷,我真为何大庄主叫屈,他爱惜你性命,才让你守在庄里,怕你一发癫去闯寺庙,白白给那妖魔鬼怪添菜加汤,步上以前那些庄客的老路,谁想你把人家一片好心当作拴狗的链子,你自己要做狗,可是谁也拉不住。”
这番话一说出来,登时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出了声,史刚自占了回门岭山寨,土太岁做足了三个年头,周遭都是捧他的下人,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这回被个穷酸后生冷嘲热讽,面子上抹不过去,当下挺了挺胸脯,竖起拇指朝门外一捣,凶霸霸地道,“大男子不拼嘴皮子功夫,到外头去,咱们拳脚见个长短!”
愁万里退到薛支身后,嘻皮笑脸道,“我一介文生,学武艺是用来自保,你赢了我也无甚光彩,我看你还是安心在此吃喝玩乐,等能人高手去把那寺里的事解决完了,平白得了赏钱回家养老,岂不美哉?”
史刚怒喝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臭穷酸,打你还嫌脏了拳头,我史刚今儿就叫你瞧瞧啥叫真汉子!”说着抱拳一拱,大声道,“咱都不是贪享受才来这儿,仗义好汉又怎会图那铜臭的便宜?在座各位,有志气的便跟我史某一同闯一闯那寺庙,管它魔窟鬼洞,不信捅不穿它!”
心中却另有一番忖量:要是出这风头,别说几千大钱,就是从此在这何家庄扎根也大有可能,若被庄主奉为恩客,何愁吃穿用度,也不必再回西境遭受抓捕围剿的罪。
有三人受他挑动,也站起身来应和,史刚想再多游说几人,却听愁万里长叹一声,咂嘴道,“豪言壮语人人会说,我还真当你有几分胆色,才想夸赞,就瞧你改行做了说客,磨半天不见作为,原来还是要人多方能壮胆。”
史刚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你尽管耍嘴皮子,等爷爷回来叫你下跪!”
愁万里叫了声“好”,刷的合起折扇往桌上一打, “你要是真能回得来,别说下跪认爷爷,叫我给你磕头都成!不过,可别是夹着尾巴逃回来。”
史刚瞪他一眼,咧开大嘴露出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对先前应和他的三人道,“咱都是豪胆的英雄,事成后,史刚摆场子请三位痛饮一番!”说罢朝着门外歪了歪头,四人一齐跃出斋房,登墙上瓦,直朝庄外奔去。
愁万里瞧他们飞远了,这才坐回椅子上,笑嘻嘻地道,“都来谢我吧,老窝在这庄里,哪天被人踢上门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回有人打头阵进去,不管是活的出来还是死的出来,都能寻出些道道来,最怕就是出不来,那可就没法子了。”
众人都不睬他,各做各的事,只有薛支低声道,“你激他出庄,对何庄主不好交待。”
愁万里道,“我不激他,他自己也会去,只是迟早问题。”把扇子插进腰带里,一闷头地吃起饭来。薛支本想自己先去探一回,但此刻左右都有牵制,打算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从斋房散了后,众人各自回房,子时三刻,便听管家跑到院内挨房叩门,扯着喉咙道,“庄主有请各位好汉到前厅一会!”
都说半夜敲门祸事横,果然不错。当众人齐聚到前厅,惊见地上陈着四具死尸,赫然是午时出庄的史刚四人,这四人全身蜷曲,筋脉暴突在皮外,肌肉萎缩起皱,面目尤为恐怖,目眦欲裂,大张着口,长舌垂在外面,活似勾魂摄魄的鬼判官。
何士元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发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尸体。
愁万里问道,“这几具尸体是何时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何士元颤声道,“是庄丁无意间在花园墙根下看到,究竟是何时放在那儿的却不知晓,何某得知后立时差人通知各位。”
愁万里笑道,“还送上门来了,何庄主,这可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啊,就像在告诉你——这庄我是来去自如,什么时候想灭什么时候就灭了。”
何士元吓了一大跳,连咳了几下,抖着声道,“公子,你这话可当真?”
愁万里打开扇子扇了两扇,宽慰道,“话是没错,不过暂时不必担心,他会把人送过来便是警告你别再惹上门去。”
何士元喃喃道,“惹上门?都在庄内如何惹上门?”
愁万里道,“有人爱逞英雄,不听他人劝诫,怪不得庄主你。”见薛支蹲在尸体前查看,也挨了过去。
那四人浑身僵硬,不好摆布,薛支只好将他们的衣服撕开检视,胸前四肢都找不到伤口,他又将尸体翻了面,只见有五处环形红印呈梅花状分布在后颈部位。
薛支探手上去按了按,轻道,“被放过血,这伤痕应是由某种管状的武器所造成。”
愁万里托着下巴沉吟半晌,道,“没什么印象,说到放血一般都想到捋脖子。”抬头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有没有见过这类伤痕?”
众人面面相顾,均摇了摇头。
薛支道,“单是放血也不致这般死状,但伤痕只这一处,骨骼也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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