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支不说话,转过头来注视她,双眼微微眯起。
善缘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却被盯的浑身发毛,干笑道:“你……你不会以为我要借机逃跑吧?”
“你大可以逃,我不拦你。”
“我……我又没打算逃,我这不是还中着毒么?不过你去江东,是带着任务的对不?”边说话,边偏头观察他的反应,在敏感话题上恰恰要避开重点,生怕一个说错了惹他大动杀心,见他没反应,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才斗胆继续往下说:”既然你有任务,跟我在一起反倒不方便吧?我先去江东熟悉下环境,顺带探探风声,你给个接头地点,到时我去找你。”
又是一阵沉默,默到善缘几乎要认为自己的提议又成了他口中的“废话”时,他老哥终于出声了。
“浮屠众生,我会在那附近,你身上的毒七日为一个发作循环,别白白丢了小命。”
善缘听他应允,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掬了把同情泪,欢天喜地的分起行李:“你是和尚,化斋省钱,我还要置衣纳鞋,女人家嘛,你知道的。”
把侯玉英赠送的白银,只分了五两给薛支,其余全都收入自己囊中,当晚分房而睡,约好次日分道扬镳,结果早上起来,薛支去她房里一看,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哪还找着半个人影。
留书一封放在桌上,上面写着:
大哥大哥你忒闷,阎王脾气又吓人,动不动施毒威逼、杖剑相对,小妹我看见你腿软手抖浑身难受,分别不久道别不必,免你操心嫌麻烦,短短七日任我游。
!!!
薛支换了僧服,来到码头,却发现栈桥被封了,船客们三五一群的聚集在条石铺砌的渡口平台上,另有二三十员港口护卫分散在客群中,似乎是在做什么调查。
薛支心中笃定,这时封桥十之八九是为了寺院被灭的事,就算灭寺实是宗院授意,表面功夫却不能省下,所谓欲盖弥彰便是指此。
薛支正考虑是否先回避,却见一个护卫已注意到他,并迎了过来,他先竖掌一礼,作势问道,“敢问官大人,这处究竟发生何事?”
那护卫也不回答,将薛支上上下下做一番打量,阴阳怪气地问道,“这和尚,虽说眼下东西两岸商贸往来自由,可你这样儿也不像是从商的,没通行令可不放人啊,江东那儿最见不得和尚,没事儿乱跑什么?”
薛支道,“小僧不过是行游散僧,近来有言江东允许寻常百姓前往观光游玩,特想一睹异境风光。”
那护卫把肚子一挺,仰头道,“那也得有通行令,你当是走亲戚串门子,想去就去不成?”
薛支横过龙头杖,将通关文牒双手呈上前,不愠不火道,“小僧自是知道规矩,这是华法寺宣教堂的印刻,请官大人过目。”
那护卫拿在手上细细察看,见关文下的确盖有宣教堂的印章,愣了半晌方摇头道,“唉……那你今儿可赶的不巧,六所寺庙出了岔子,八十名僧兵被杀,这接连的祸事,上头查的正紧,近三日都出不得境去,除非有牢靠人为你作保。”
薛支听到“六所寺庙”之时,便知道其他人也结了绞寺的任务,想来只有他一人失手,心中不快,却也不把心思往脸上放,对那护卫作了个揖,陪笑道,“敢问官大人,不知这牢靠人有何讲究?”
那护卫见他恭恭敬敬,自己虽是一介兵伢子,被人这么捧着,倒真似有权势的“官大人”,只挺直了腰板,高声道,“那倒是真有讲究,和尚,我看你身体健硕,人也晓事,不妨给你指条明路。”把手往渡口外的监察司府衙一指,“瞧那儿,不是排了一长条队?那是江东大户何大人做的排场,他正在召集三境能人往江东办事,免船费包食宿,这不,长队排了数日,被选上的就几十号人,你不如去撞撞运气,据说那几十号人里头有七成都是和尚,毕竟挑在这节骨眼上去江东,旁的什么人还有机会,和尚那是绝无半点通关的可能。”
薛支随口问道,“江东能人辈出,不知是什么大事,还需来这里揽人?”
那护卫道,“那里贴了榜文,说是西境驻江东的一所寺院被灭了户,在山南一带被传的是沸沸扬扬,都说被甚么鬼怪相中了当巢穴,夜里出寺到处害人,白日便窝在寺中,多少道家子弟想铲除妖孽,却都无端端陪了性命,有几具尸身在寺外被发现,据说都是浑身干瘪,像被吸食了精气,这才有鬼怪一说。”
薛支心下了然,只想借机探探口风,“不知是哪所寺庙被灭了户?”
那护卫答道,“江东北面疆界的浮屠众生,听说宗院也调派了人手,但那位何大人的居所临近寺庙,大概是想多招些食客当贴身护卫。”
薛支听他也是一知半解,便道了谢,往府衙门前走去,吊在那一条长队龙尾上,侯了约半个时辰,被带到堂前问话,一一作答,又耍了一套棒术,便被引至东院等候。
薛支到时,已有二三十号人聚集在馆内,大部分都作僧家装扮,也有武夫与公子扮相的人混杂其中,在他进门后均把视线移过来。
薛支与那窗前一胖大和尚以及立在侧壁一瘦长和尚对了眼,默默走到屋内一角站定。一公子扮相的人上来搭话,“新来的,不先打个招呼么?好大架子。”
薛支礼道,“小僧身份低微,只怕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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