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见曜瞳孔猛然放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想要更进一步地看清楚对方究竟是谁。
他和蒋白棉、白晨可是认认真真搜寻过黑鼠镇每一个角落的,但没发现一个幸存者!
月光似乎又明亮了一点,商见曜勉强看见了那道人影的脸部。
他半张脸都被子弹掀开了,暗红的血液和乳白的脑浆点缀在四周。
以商见曜的常识而言,这样的人根本没法称之为活人。
与此同时,石堆上的缺口处,似乎还有黑影在涌动。
“干!”商见曜难以遏制地爆了粗口。
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握着枪柄的右手,将它抬起,照着自己的右脸,狠狠扇了下去。
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啪!
商见曜的右脸立竿见影地红肿了起来,上面依稀可见五根手指的痕迹。
剧烈的疼痛和嗡鸣的声音同时传入了商见曜的脑海,让他眼前有一颗又一颗金色光点冒出。
然而,他还在原地,眼前依旧是从石堆缺口处爬下的黑鼠镇居民,以及紧跟在后面的另一道黑影。
商见曜没有冲动地开枪,因为他知道他的知识和经验都不足以支撑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要向蒋白棉求援,看这位“旧调小组”组长对类似情况是否了解。
他还准备喊醒白晨和龙悦红,这样一来,就算没办法应对黑鼠镇的异变,也来得及驾车狂奔,逃离这里。
刚半转过身体,商见曜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就看见蒋白棉的身影出现在了旁边。
商见曜心中一喜,正要汇报情况,眸光突然凝固,话语堵在了喉咙口。
冰冷的月光下,蒋白棉英气美丽的脸上,春笋破土般长出了一根又一根肉眼可见的粗黑汗毛。
商见曜脸庞肌肉微动,难以自控地做出了应激行为。
他往着侧后方合身一扑,连续做了两个翻滚,来到了吉普车车头位置。
紧接着,他猫着腰,蹿到了另外一侧,蹲至后视镜下。
这样一来,他既能以车头为“防御工事”,又随时可以拉开车门,坐至驾驶座。
“出事了!”他高喊出声,试图唤醒龙悦红和白晨。
连喊三声之后,商见曜前行两步,直起上半身,准备打开车门。
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车钥匙。
刚才交接值夜任务时,白晨将钥匙给了蒋白棉,而不是他。
商见曜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蒋白棉的声音就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下一秒,龙悦红和白晨的声音在帐篷位置响起:
“出了什么事?”
他们的嗓音有高低之分,但语气与蒋白棉的别无二致。
商见曜身体骤然颤栗,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些,默算起与蒋白棉、龙悦红和白晨大概有多少米的距离。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出现了笑容,自身也无法控制的笑容。
商见曜随即挺直身体,准备站起,使用觉醒者的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后视镜内的自己:
右脸红肿,带着不合时宜的笑容……
商见曜忽然心中一动,重新弯下腰背,取出了夹在衣物口袋内的吸水钢笔和一张用来记录的白纸。
紧接着,他低下脑袋,以大腿为垫子,在笔帽自由落体到地面后,飞快写道:
“等会如果还能看见这段话,就说明不是梦境。”
他书写的过程中,蒋白棉、龙悦红和白晨的声音越来越近:
“出了什么事?”
商见曜越写越急,越写越潦草,但还是勉强写好了那句话。
然后,他随意地将纸张塞回了口袋里,并直起上半身,再次盯住后视镜里的自己,眼眸瞬间变得幽深。
他一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边飞快组织语言,尝试着说道:
“昨天这个时候是深夜,今天这个时候也是深夜。
“昨天这个时候,我们露宿野外,今天这个时候,我们也露宿野外。
“昨天这个时候,我在做梦,所以,今天这个时候……”
商见曜停下了与镜中自己的对话,表情先是茫然,继而逐渐确定。
就在蒋白棉走至吉普车车头另外一边时,商见曜恍然大悟道:
“所以,今天这个时候,我也在做梦!”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就仿佛有无数星辰炸开,强烈的自我认知让他的意识随之穿透了迷幻般的种种画面。
“呼!”商见曜坐了起来,大口吐出了憋在胸口的浊气。
他快速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依旧在帐篷里,依旧在睡袋中。
念头闪烁间,商见曜双手一扯,身体用力,迅捷如猎豹般脱离了睡袋,猛地跳向帐篷另外一边。
那是蒋白棉睡觉的地方。
只有微光的黑暗环境下,商见曜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可以听见蒋白棉的呼吸声又急促又杂乱,仿佛刚完成了五公里越野。
“醒醒!醒醒!”他依靠声音,抓住了蒋白棉的身体,边喊边摇晃道。
这样的动静引来了白晨和龙悦红的关注,他们一个留在外围,防备意外,一个边往帐篷靠,边高声问道:
“怎么了?”
商见曜没有回答,继续剧烈摇晃着蒋白棉的身体。
终于,蒋白棉发出了声音:
“停……停!我头晕!”
商见曜顿时松了口气,直起了身体。
这时,白晨已拉开了帐篷的门。
借着外面照入的月光,她看见商见曜蹲在蒋白棉的睡袋旁,大口喘着粗气,而蒋白棉缩在睡袋里,表情迷茫地坐着。
“发现了什么异常?”白晨冷静问道。
商见曜脱口回答道:
“我做了一个噩梦……”
他不由自主顿了一下,感觉这说的自己就像一个小孩,正因做了噩梦,寻求长辈的安慰。
见蒋白棉和白晨都没有嘲笑自己,没有试图打断,商见曜缓和了一下,继续说道:
“一个很真实的噩梦,我在梦中扇自己耳光都没法醒来。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疼痛,还是没法醒来。
“直到我利用觉醒者的能力,强化了自己对梦境的判断和认知,才彻底醒了过来。
“梦中,黑鼠镇的居民变成了活尸,你们的脸上也长出了粗黑的汗毛。”
活尸属于广播故事里的概念。
蒋白棉没再迷茫,神情逐渐沉凝,轻轻颔首道:
“我也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你们都是我的助手……”
说到这里,蒋白棉忽然语塞。
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她继续说道:
“那个梦很真实。因为一些细节,我也怀疑起自己在做梦,赶紧用针头戳了下自己,结果感受到了和正常一样的疼痛。
“这打消了我的怀疑,然后,隔壁实验室出了事故,有剧毒气体泄漏,并往整个楼层扩散。
“我正带着你们疯狂奔向出口,试图抢在毒气弥漫过来前逃离公司,就被商见曜摇醒了。”
说话间,她举起左手,将它凑到了月光明亮的区域。
商见曜和靠近过来的白晨,都看见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个针孔大小的红点,略显肿胀。
蒋白棉随即望向商见曜的脸孔,不出意外地找到了印着五根指印的红肿之处。
“我身上没带针头……”蒋白棉思索了下道,“这不是梦游造成的。”
说着,她又将左手伸向了商见曜右脸的五指印,隔空比划了下:
“这也不是我打的。”
白晨循着蒋白棉的手掌,认真看了看:
“没法完全否定,现在红肿太明显,指印有点失真,对比存在误差,而且,你们手指的长度差距不是太大。”
“真是我左手打的,他这边脸还能有牙齿剩下的呀?”蒋白棉左手手指顶端冒出了丝丝电流。
她左臂连同左手都是电鳗型生物义肢的一部分,特点之一就是巨力。
白晨对此表示认可,商见曜无言以对。
他正要详细描述自己梦中看见的画面,蒋白棉突然皱起了眉头:
“你们有没有联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