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朴实的苗民中,有个姑娘,她忧心母亲的病,常年需要汤药吊着,可家徒四壁,别说药,恐怕连药渣子都买不起。从大夫那拿回张药方,买不起只能自己采。好在她从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许多草药都认得全。”
“那天她进了山,本是好天气,一路采药也十分顺利,可天公不作美,下山时候下了场大雨,小路都被冲垮,夜里更深露重,火折子也得省着用。她在山里转悠,找了个山洞歇息。那儿看着大,有水有树,任谁也不觉得会生瘴气,她就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她说到此处,语气里带着点可惜。
明罗想到树干上的那张脸,心头一跳,看来所谓的神灵,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
“她中了瘴气的毒,在人迹罕至的山洞里结束了生命。短暂又平淡,她靠在树上,死后的灵魂依旧牵挂着母亲,久久不肯消散。”
“她没有料到,山洞的那棵树,常年被瘴气侵扰,渐渐生出一种少见的毒虫,原本是依靠树干水分生长,骤然闻到她的血腥味,就像沾染罂粟的人一样,对其上瘾,甚至凭借血液加速繁衍。”
白玉虫的来历,竟然是如此。
明罗哑然失笑,想起镇子里的人,对于白玉虫的热爱,不知为何生出点可怜可叹的意味。
世上存在奇珍异物,却因为未开化的思想,变成了神鬼志异。
神灵依旧在说着:“她的身体渐渐被啃食,也许是第一次尝到甜头,也许是离树干太近,长年累月后,她的身体变成大树的养料,而肌肤渐渐与其生长到一起。再往后,瘴气随着时间消散,这片土地上,有了聚集而住的苗寨。”
“有人在,山洞自然会被发现。”
“闯进来的人,被人和树生长在一起的样子,吓了一跳,既觉得惊奇又觉得诡异,他对着树跪拜,把神奇的情况当成一种神灵的指示,希望能保佑他发财平安,他天天都来拜,终于有一天看到了白玉虫。”
话语顿了顿,楚泱半眯着眸子,看到山洞里有个人拖着烧焦的腿爬出来,是那个族长。
明罗认出来,她刚想蹲下搭把手,却见对方愤恨地剜了一眼,不死心的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他不断地重复,是化不开的偏见,喉咙口卡着痰似得。咯咯咯咳嗽着,吐出口血,没了声息。
明罗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握成拳。
“白玉虫让他发现了商机,苗寨都开始相信美人树能给他们创造财富,足够的信仰诞生了我,那些记忆都是她临死前的执念。其实三十年前,他们都还是正常的。”
她的灵力吹动了楚泱的发梢,像是凝视。
“祭祀只是表达信仰的方式,当时用的还只是牲口。我为了回馈他们,尽最大的努力庇护他们的平安,可是……”
“可是出了意外。”
楚泱抢过话头,他单手拉着明罗,微微挡在她身前,遮住死在地上的族长身体。
“你把我困在三十年前,就是想让我看到他们的变化。”
此刻他明白了神灵的意图,他之前经历的,都是三十年前的变故。
神灵轻微笑了笑。
“事情发生后,我深知他们的错误,可作为地砥,只能保护,却不能做出改变。看着他们一步步踏入深渊,我向路过的人求救,给他们托梦。可惜大部分都只觉得是个噩梦,除了你。”
尽管没有看到长相,但明罗觉得她抬起了头,注视着楚泱。
“你有和我一样的味道。”
她淡淡的一句话,使得明罗奇怪地看向楚泱,莫非是因为他是龙族?
楚泱皱着眉,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要是没有明罗,我可能就死在三十年前了。”
他极力避开后面的话题,不想有些事被扯到明罗面前。
神灵领会到他的意思,“我给过她提示。”
轻飘飘的一句话,明罗在义庄时,的确看到过楚泱的背影,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结界碰撞后的错乱。
怪不得她从到美人镇后,一直感到奇怪。
“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明罗绕到楚泱身侧,看着他的眼睛。
火势顺着树藤爬到了洞口,舔舐着枝叶,楚泱护着明罗,轻柔地拍了拍她的额头,“等我们出去,就告诉你。”
明罗担忧的望了一眼山洞,知道火势再这么发展下去,必定会把荒林烧个干干净净。
但地砥都不准备制止,她质问道:“镇子上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小道长放心,等山洞烧完,自会停止。”她说得很轻巧,可是里面带着无尽的惆怅,好像是知道自己的结局。
“你要是没了本体,他们也不会再供奉你,届时,你会消失,归于天地的。”
其实所有地砥大都逃不开此等结局。
人的信仰终究是有限的,因此诞生,也会因此消散。
神灵很是自如地笑着,洞口的风铃被吹动,轻响着附和:“我本就是来自于意外,消散也是天地法则。何况他们走错了太多的路,一切皆是因果。既是我起的因,恶果也该我来尝。今日的事,与我,是解脱。”
外头忽而起了风,把火星子吹得七零八落,别处的杂草也沾到火,瞬间燃烧起来。神灵的声音越来越远,带了点温柔,一股灵力将他们包围,眨眼间就到了荒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