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是女皇, 而是扶持幼子上位, 当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也不用仰人鼻息,自然不会混到如此的地步。
孙仲在掌权最初,装做个明君的样子并没有广纳妃嫔,却依旧宠幸了几个宫娥,封了一些低阶的名分。
外面朝臣觉得无所谓,他们以男人看男人的宽容很好的接纳了这件事,不过几个低位宫妃,连个嫔都没有, 根本不会撼动皇后的地位,陛下只是贪图个新鲜, 不会因此误了大事。
那可是皇帝,谁会想着让皇帝对皇后从一而终呢, 就连他们那些大臣, 谁家里还没几个妾的。
所以, 真正感到愤怒难过的只有皇后自己,就连她的儿子胡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些女子连让他行礼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父皇的玩物,他搞不懂为什么母后会跑去跟父皇大闹一场。
最初,孙仲还会好言好语的跟皇后赔个不是,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是对方勾引了他,却又不好不给名分,往后不再去了就是。
孙仲说话算话,的确不再宠幸那几个宫娥出身的才人,却开始与朝臣们联姻,三年之内连四妃的位置都补齐了。
每一次,孙仲都有合适的借口,皇后也渐渐麻木,终于在得知敬妃怀孕之后,熄灭了那颗充满爱意的心。
不知是否因祸得福,皇后不再喜欢孙仲之后,反而变得清明了一些,她开始审视自己在这些年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以及牢牢握在手里的还有什么。
然后她就惊恐地发现父皇留给自己傍身的东西竟然不剩多少,不管是财富还是护卫,都已经被孙仲潜移默化之中拿走了大多半,而剩下的那些还有多少是忠于她的根本不好说。
幸而,她有一个儿子,并且这个儿子已经启蒙,并且在老师们中有个不错的名声。
没了恋爱脑的皇后开始为自己和儿子筹谋未来,她不再将一切都赌在孙仲的良心上,如果说曾经的她认为抛弃发妻是孙仲爱自己的表现,现在的她就觉得当初的自己脑子进了水。
话虽如此,皇后心底依旧是怀念最初那段你侬我侬的时光,毕竟是真的爱过,所以现在孙仲放下脸面,开始跟她回忆往昔,她不由得有些心软。
也仅仅是心软,皇后不会因为孙总的一时示弱就停止逼宫的行为,退位诏书今天一定要写,她的儿子今天必须成为虚朝的皇帝!
至于当了皇帝后该怎么收拾那些烂摊子,皇后倒也没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她对此有很清楚的认知——孙仲做不到,她和儿子也做不到,还剩下的这些朝臣同样做不到。
现在争夺皇帝之位,也仅仅是为了日后能有多的底牌和对方交涉,皇后非常清楚孟旭和慕容飒的宣传政策——投降不杀,优待俘虏,绝不会对前朝皇室血脉赶尽杀绝。
真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她的儿子好歹坐过几天龙椅,哪怕日后顶个“亡国之君”的名头,好歹他也曾经是个皇帝,而非一辈子都没法站在那个位置的太子。
思绪间,皇后牵着太子的手,一步步靠近跌坐在椅子上没动过的孙仲,她面上带着柔情,露出怀念往昔的悲伤,轻声开口:“仲哥哥,你真的想开了么?”
孙仲缓缓点头,也配合地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伸手去抓皇后的手:“香香,朕后悔了,不该那样对你。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朕将位置传给固儿之后,咱们就在后宫颐养天年,好不好?”
皇后仔细观察着孙仲的神色,见他神色虽有后悔,但更多的害怕,心中不由得一松,知道对方是担忧自己退位后没有好日子过,这才服软求饶。
有所求就好,有所求才不会闹事,皇后本就不打算苛待孙仲,趁此机会刚好顺水推舟。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父皇算是“赘婿”的一种,但依旧是他的父亲,这点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行逼宫之事还能勉强说成“父亲生病糊涂了,为国家社稷着想,他才不得已为之”,可若是真把人弄死了,纵然能叫这屋里的人都封口不提,也难保不会走漏消息。
如今这样就最好了,父皇老老实实地在后宫生活,他自不会在生活上亏待他,至于母后……夫妻怎好分离,最好也留在后宫和父皇生活在一起。
他已经长大了,前朝又有外公留下的人手,各个忠心可嘉,实在犯不上让母后一个女子抛头露面——那不是跟陈留那边的叛逆一样了吗?那种不守规矩的事可不能出现在皇家身上,不然何以成为天下表率。
殿内皇家三人面上一副其乐融融,内则各有各的想法,殿下群臣差不多也是这样,各自心中都有一本适合自家利益的账,哪怕是低头不语的内侍和宫娥们,也都在脑子里想着今后的出路,盘算着走谁的门路、又给谁多塞点钱才能换个更好的去处。
此时皇后和太子都已经走到孙仲身边,他瞪着因两颊消瘦而格外突出的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颤抖着轻声问出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话。
“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朕可以下诏令固儿监国,待他行冠礼之后再退位,如何?”
皇后摇头,太子抿唇不语,显然这事毫无商量的余地。
孙仲见状闭目惨笑一声,待再睁开时,倏然从椅子右手侧扶手上抽出一把短刃,朝着一直被自己抓在手里的皇后捅了过去。
“竟敢逼宫!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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