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安排了军中职务。”
“不过一个闲职,关关脚的。”沈长年说,“再后来,咱就来了幽州,奶奶的,刚开始那日子是真他娘的难过,杀不光的鞑子和蚂蚱一样。幽州、靖州、单州明明是边陲之处,各种势力竟然盘根错节,差点咱就栽了。”
他摸了下自己的脸,疤痕就是遭人算计留下的——鞑子来犯,不想着一起抗敌,竟然还窝里斗、背后捅刀子,使计陷他们于险境。
赵禛眼神暗了暗,舅舅脸上的疤是为了救他而来,当时整张脸血肉模糊、骨肉脱离,血咕咕向外冒,眼看着是没法活了……“舅舅。”酒壶往舅舅处送了送。
沈长年拿着酒壶碰上,清脆的声响,“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别觉得有啥愧疚的,我心甘情愿。”
赵禛仰头喝下浊酒。
一切都在酒里。
喝到酩酊大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一壶一壶的酒下去,把舅舅喝得半醉赵禛完全可以做到。沈长年被侍从扶着,两条腿软得一塌糊涂,脸上醉红一片,但还是口齿不清地说:“你可不准去找小九,我可是接了命令的,你要是去了我娘子饶不了我,嗝,你可不准去啊。不准去啊。不准去……”
沈长年被人架走了,嘴巴上一直嘀嘀咕咕,说着不准去之类的话。
赵禛看着舅舅走远,他就算是没有喝醉,依旧觉得有些头疼,他转身走出几步,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人,那人肯定是陈松延。冷漠地扭头看过去,赵禛看到一张讨好谄媚的脸,陈松延喊着,“王爷,回屋休息吧,明儿个还要早起。”
别看陈松延现在还能说话,其实心里面一直在打鼓,咚咚咚的,紧张得要死。
赵禛定定地看着陈松延,陈松延是越来越紧张,就在陈松延决定豁出去跪下的时候,赵禛调转了方向往正院走去。陈松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追上去,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另一边,走远的沈长年人醉了心里面还有点清醒,提着头劝阻的危险感始终弥漫在心头……随着外甥掌权日久、权柄日重,给人感觉更具威严。真以为王爷或孤独一生,或为利益联姻,反正不会为了情爱成婚。没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无任何家世依靠的杨久,就这么走到了一处。也因为此,幽州三地许多官员、军中许多将领“伴君如伴虎”的人人自危忽然就少了许多,大家伙儿私底下说:感觉王爷这么着有人味儿了。
对,人味儿了。
不是冷漠刻骨的杀神。
不是刚正不阿的统治者。
他一如普通男子一样会为情所困、为情所扰,他原来也似普通人一样有着软肋和牵挂。
跟着神会有“鸡犬升天”的一天,但跟着神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每一天——生怕不近人情的神抬抬手就给身边人招来杀身之祸。
神要成婚了。
高兴的不是一个人两个,是一群两群。
·······
六月十六。
这注定是个忙碌且让幽州百姓终生难忘的日子,直到过去很久很久,还有人对着孙辈回忆着说:我那时候和你一般大,看着娘娘的花轿从东苑出来绕着内城转了一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满目的红色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是九天玄女撒的金。
大齐普通人家嫁娶会用两人花轿,花轿打扮得极好,装饰有各种彩珠、花卉、金银翠玉,一顶轿子租一天就要半吊钱多。但结婚嘛,一辈子的大事儿,只要稍微拿得出点的,都不想在这上面苛待了新娘。到了富贵人家,反而不用娇子,而是装点一新的车马,马车上同样装点着各种美好的东西,看着就富丽堂皇。尊贵至极的人家同样用的车马,看着更加华丽、马匹的数量更加多,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碾压过金银谷仓,是好日子的兆头。
六匹马清一色的黑色神骏,无一丝杂毛。
头上挂着红绸,身上披着彩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马车从东苑一出来,锣鼓声就没有停过。更多的却是人们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各种吉祥话汇聚成了一道道声音,充斥着大街小巷。
坐在马车内的杨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她好奇地问,“小甲小乙,外面人很多吗?”
“公子,很多很多,特别多。”
小乙兴奋地说。
杨久抿了抿嘴,紧张兮兮地说:“怎么来这么多人啊,太扰民了。”
“公子放心,是大家自发的,可不是王爷驱赶人群过来的。”小甲轻声安抚。
杨久还是有些紧张,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说,“糖果呢、喜钱呢,都准备了吗?”
小甲小乙对视一眼,笑着说:“公子放心,都准备好了。”
他们昨晚基本上没睡,把各种东西核对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杨久点点头,拍拍胸口说,“紧张呢,没想到我结婚了。”
她笑着看着某个方向,小甲小乙乖觉地没有去打扰,任由她安静独处。
外婆,我嫁人了。
杨久在心里面说,她嫁人了,是自己喜欢的人。未来的路很长,她不知道会走成什么模样,但她会好好走下去。那么长的路啊,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以后的路会好好走,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