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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入天牢之人,全都罪大恶极,自然也没资格再传华贵的衣裙。
换上专门为犯人准备的白色囚服,再低头悄悄胸前那个偌大的“囚”字,瑶姬感慨万千。
过去演戏的时候,她还真穿过这囚服,不过料子可比不得身上这套。
真是个穷讲究的国家,连这种衣服都做工精细,袖口宽阔,腰身收窄。
若去掉胸前的字,即便走在大街上,也没什么异样之处。
瑶姬的待遇“不错”,住得是单人间,屋内有一套桌椅,硬榻铺的并非稻草,而是薄毯。
空间不大,迈着步子横竖走个五步,也就到头了。
南面是半拳粗的铁栏,空隙只有两指宽,木门外落着重重铁锁,其余三面砌上砖墙,唯独北面上方,留有半手臂宽,一臂长的窗口透气。
仍用铁栏挡着,由于高度问题,瑶姬踮脚试了试,发觉只有踩上椅子,才勉强能够到窗口。
可若将椅子摞在榻上,再爬上去,便能看到窗外的世界。
狱卒本以为她会惊惶无措,甚至痛苦哀求,早就做好了趁机安慰几句,顺便再占些好处的准备。
谁料瑶姬神色自若地逛了一圈儿后,见他还在这,反倒有点莫名其妙。
“咳、瑶姬,陛下让你在天牢好好思过,尽早交代所有罪行,否则三天后,便是你上断头台的日子。”狱卒拉下脸,用铁棍猛敲囚栏,似乎想给自己找回点威严。
瑶姬堵住耳朵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聋,听见了。
“你……”狱卒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没处施展,总赖着不走也不是事儿,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扬长而去。
瘟神终于离开,瑶姬用桶里的清水洗洗手,又照了照自己的容颜。
乌发披肩,未经任何装饰,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纤弱楚楚。
只是这个“囚”字,的确太煞风景。
瑶姬暗道囚牢长没设计眼光,走到西面的墙,将耳朵贴上静静听着。
没过多一会儿,便寻到了细微的响动声。
东面的墙也是如此,看来这天牢里的犯人也真不少,虽住的是单间,却也有邻居。
待狱卒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西面墙那边忽然传来叩击声:“诶,新来的,能听见么?”
叩击的位置在不断移动,瑶姬随着声音走,来到囚栏边儿,那男人说话的音量,瞬间增强了不少。
却也不敢大声嚷嚷,仍刻意压低嗓音。
“小心点儿,那边门口就有狱卒站岗,离这儿不远,发现囚犯私下闲聊,是会过来找麻烦的!”
听说话的声音,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且性格算皮实。
一瞧就是挨过几顿揍的主。
“你是谁?”瑶姬靠在囚栏边儿上,装出研究栏杆材质的样子,轻声问道。
“礼部尚书李玉,被人诬陷贪污进来的,你呢?”男人自报家门倒挺痛快的,只是真假不知。
“瑶姬,被诬陷杀害白孔雀进来的。”瑶姬此话刚一出口,对方立即倒吸冷气,吓得好半天没敢出声。
“还聊不聊?不聊我回去睡觉了。”等了会子也不见对方回话,瑶姬逐渐失去耐心。
刚想迈步走,却又被对方略显焦急地叫住:“哎哎,这什么急脾气?我整日被困在此处憋得难受,再说会呗!你把那白孔雀怎么了?烤了吃了?”
瑶姬叹气:“都说了,是诬陷。”
“哈,这牢里的人呐,各个都觉得自己冤枉,张口就喊青天大老爷,遇到判官就下跪,说出的话连鬼都不信!”张玉笑道。
“如此说来,你真贪污了?”李玉被瑶姬噎住,在墙那边眨了半天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对了,这靖炀国的天牢怎么不分男女监?”见总算止住了他没用的废话,瑶姬趁机问道。
李玉苦笑两声,语气中透着无奈:“听这话,姑娘不是靖炀国本地人吧?在这里,但凡被认作是囚犯,便没有性别之分,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为何?”
“因为靖炀人视名节和声誉,比生死还重要,但凡家族中有人因罪入狱,便会在那一刻自动跟家人划清界限,甚至从族谱上消失。”
李玉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来,听着闷闷的:“也就是说,自打换上这身囚服开始,进来的就成了无亲无友的孤家寡人,在这世间也没有谁会牵挂你了。”
此话中包含的心酸,让人听得不忍。
瑶姬对他微微侧目,虽然彼此间隔了一道墙,却仿佛能看到他垂眸落寞的模样,不由得劝道:“别把情况想得太糟糕,就算旁人薄情寡义,你娘亲也总是会记着你的。”
“别提了,娘亲从小便对我们兄弟几个耳提面命,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家族荣誉,若哪个不慎出了事,她情愿没生过我们。”
李玉的声音逐渐往下移了移,似乎靠坐在了墙角。
为了方便跟他说话,瑶姬便也学着他的模样坐了下来。
“哎,其实这也怨不着我娘亲,家周围的邻居都是这个德性,反倒是我这么个性格,有点像正常人眼中的异类。”
李玉自嘲地笑道:“我总觉得人呐,还是‘情’字最重要,别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总比那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荣誉要强多了。”
“人各有志,过好自己的生活便可,没有必要强行求同。”瑶姬见过一些有志向的伟人,为了大意将六情割舍,生死皆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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