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都快在全城找疯了,还是涂瑀细心想到:“他会不会去找宁絮了?”
涂瑀曾经带江逢去过宁絮家, 那会儿江逢应该记下了地址。
江逢确实是按照地址问人问路找到宁絮的家, 一样还在四楼, 左手边的铁门。
身体未愈, 又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江逢喘着气,衣服被冷汗浸湿。
“宁絮, 宁絮。”
敲门, 无人应答。
“宁絮, 我来找你了。”
“你见我一面,好吗?”
铁门冰凉,江逢的手指也是冷的。
“不愿见我的话,隔着门叫一声我的名字吧。”
江逢酸着鼻子,几乎哀求:“我心里好难受,身体也好痛苦,但你叫我一声,我就会好了。”
……
老爷子还在住院,江雯羽和涂瑀匆匆赶来,看见江逢缩着靠在门边,一动不动。
“阿逢!”
江雯羽连忙蹲下,找到人还没松口气,神经又紧绷起来,江逢唇色惨白,脸颊却是潮红,她伸手一摸他脸,温度滚烫,发了高烧。
这么高的温度,怕是要烧得脑膜炎,江雯羽伸手要将人扶起,江逢半昏半醒间,握紧她的手腕,低低地说:“宁絮,我知道你会来。”
他轻轻地笑了,似委屈又似满足。
自江亦征说了那些话之后,别说笑容,江雯羽都很少看到江逢脸上有什么表情,她被这虚弱的一笑,戳得心软又心痛,一时间没了动作。
可能怎么办,就定在这里不管?
江雯羽一咬牙,用劲儿扶起江逢,涂瑀弯下腰,想将人背起。
谁知江逢清醒过来,也挣扎起来:“不要,我不走,我在这里等她!”
三人在这,让狭小的楼道显得拥挤,房东正好买菜回来,见江逢都在这蹲了两天一夜,不想管闲事,也只得多问一嘴:“你们是要找这402号房姓宁的人?”
江逢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面朝向他,连忙应声。
房东纳闷:“他们早搬走了啊,都退租三个月了还没跟你们说?”
江逢肩背一松,无力地靠着墙,神色渐渐黯然。
*
江逢又回了医院,输液退烧。
一次伤,一次病,让他身体损耗严重,人也没了精神,终日坐在轮椅上,不愿走动,神情是种平静的绝望,既像得了绝症无法医治的病患,又像临终的耄耋老者。
日子一天天度过,不见波澜。
江逢的世界虚无又安静,某天恍惚间,他才发现已是盛夏,那小湖的荷花应该开了,宁絮很喜欢那里。
“该吃饭了。”
保姆敲门唤他,没得到回应,只好用钥匙打开他的房门,也因为他,祖宅所有门都卸掉了反锁功能。
屋里没人,保姆又里里外外找一圈,还是没找到,她慌了心神,正巧涂瑀从医院看完老爷子回来。
“涂先生。”保姆立即向他汇报,“江逢不见了。”
涂瑀第一时间打电话询问门卫江逢是否出去。
门卫说:“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我们不敢随便放他出去,一定会提前打电话通知您。”
人还在江家,涂瑀稍松口气。
所有人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开始寻找江逢,老宅没有,前庭也没有,一路找到□□,一向从容不迫的涂瑀惊得面色俱失。
小湖边只有一个轮椅。
夏日阳光正盛,湖面浮跃金色碎光,荷花清香,荷叶涂抹绿意。
画面美好,只是平静得令人恐惧。
涂瑀冲到湖边,大声道:“快!打急救电话!会游泳的跟我下去!”
……
发现得早,抢救得快,江逢奄奄一息,但到底留住生机。
他又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明显感觉到身体沉重,他的意识很轻地飘远,像一粒尘埃在极其宽广的领域沉浮。
没有感觉苦痛,他只有放松。
他反复回忆当时在小湖边的感受,太阳照到身上很暖,轻风拂面,带来花香。
他想摘一朵荷花,放到床头的花瓶里,那个花瓶空了太久。
只是一般人到湖边玩尚且需要注意安全,更何况是眼睛看不见的他。
鞋袜已经浸湿,江逢还没摸到荷花。
从远处看,清瘦的少年面色苍白,迎着阳光不断走入湖水里,湖光与他作伴,清水也在安静地容纳他。
终于,他碰到纤柔的花瓣,往下摸到花梗想将它取下,然而滑腻的苔藓轻易将人送入深渊。
江逢没有一丝挣扎和慌乱,闭上眼睛张开手,平静地往湖底深处坠落。
阳光被阻隔,身上的暖意被剥夺,耳边只剩寂寥。
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回顾这一生,江逢竟然想到的是小时候宁絮第一次带他来这个湖边,给他讲美人鱼的故事。
她说美人鱼只能生活在水里,因为喜欢一个人类王子,才上了岸。
此时此刻,江逢眉眼舒展,心里想的是——
宁絮,现在我也要生活在水里了。
*
高血压是个麻烦的病,没法治愈,只能通过医疗手段控制病情,江亦征正在医院等医生做完最后一次检查,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办出院手续。
手续办完,江亦征也得来涂瑀的电话。
“阿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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