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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梦里,他笑得太冷漠,她在梦醒后还是满腹委屈与心酸,脑袋歪在席泠肩上,清醒着淌泪。
    席泠笑了笑,在背后安慰,“这是近日里变故太多,你才做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梦,不妨事,就是个梦。好了,不哭了,我能往哪里去?就是往天上去做神仙,要撇下你,我大概也舍不得。”
    箫娘自己想来也笑,把眼泪抹了,端起脑袋来,“你怎的还不睡?哪样要紧的文章,明日再写嚜,老是黑灯瞎火的写字,仔细眼睛要看坏了。”
    “还有几句话,写完就睡。”
    他要放她躺回去。谁知箫娘泪眼看他,有些模糊,竟和梦里的他重叠起来,倏地想起他梦里对她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此去几千里的路,你不要送了,倘或有缘,我自然回来的。不必等我。”
    好像他一去不回了,箫娘不舍得放,两手急吼吼地拽住他的腕子。
    席泠只好再坐回来,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笑。待要宽慰几句,她却跪起身来朝他嘴上亲来,咬住了就不放,还探出一截红馥馥的舌,因为慌乱,就显得笨拙地舔了下。
    席泠先也有点错愕,她素日面上装得矜贵得很,常常与他就此事僵持,这回却破天荒地热络起来。他贴着她的嘴泄出个笑,很快压制回去,环住她的腰,将她圈起来,越.亲.越重。
    重到呼.吸.浑.厚,人也沉重地揿她倒下去。一时间呼吸难分难舍,远处的烛火越烧越高,光像浪涛涌出来,一寸寸地阗在屋内。他发肿的念头也急于找个地方阗下去,甚至等不及一片土地春.润.到适合栽种,适合开花结果。
    因此箫娘的眉头蹙得比往日紧,她仿佛一个花骨朵,四分五裂地盛放,灵魂也绽开,苦楚里吞吃他。
    席泠悬在她脸上,汗.涔.涔的脸如常的冷静,只是目光暗沉得似漆黑的夜空。他是暗夜里的刽子手,磨得锋利的刀割在切口,他摸一摸那切口,手上一抹红痕,“很难受么?”
    箫娘饧涩着眼,眼角细细长长,像在情.迷中走失了魂魄。虽然她声音有些发抖,说着,“嗯。”但她一世为他臣.服,痛也臣.服。
    唯独在这件事上,席泠不大肯照顾她,甚至有几分故意的折磨。他喜欢在这时候看她的羸弱、乞怜、寸断,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是给她创伤的那个,使她断裂,在苦.痛.快.乐里降服她。
    同时在她的碎裂里,他得到重生,他们一起脱胎换骨。
    过后她也的确温顺许多,睡在他的臂弯里,眨着逐渐归宁的眼,又沉思在那个梦里。席泠只好搂着她笑,“梦都是反的,我哪里也不去。”
    箫娘抱着他的腰,仰起脸,“没头没脑的,不知怎么就做这样的梦。”
    “不去想它了。”席泠往榻上那堆横七竖八的纸张望一眼,烛火离得远,烧不着。他便安心收回眼,往她裹得好好的衣裳望一眼,有些好笑,“你怎么时时都要穿着衣裳?”
    “我喜欢,你管我?”箫娘往里挪了挪,又不好意思地告诉,“你不懂,夫妻两个在一处久了,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天长地久,就一点念头也没有了。”
    “是么?”席泠望向帐顶,想象这天长地久的境况。又转眼看她,佻达地笑,“我不是做和尚的料,我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箫娘红着脸朝里头躲一躲,翻个眼皮,“我也不想做姑子。”
    提起姑子,就想起徐姑子,随即想起那桩亲事,复缩回席泠胸膛上笑,“谢房跑到杭州去了,听徐姑子说,虞家找了他好几日,老太太正生气呢。”
    “想必要请你去问问了。”
    “问就问,我怕她?”箫娘索性翻个身,胳膊肘撑在枕上,嘻嘻发笑,“先头叫了王婆子去问,王婆子装得倒好,一屁股坐在老太太屋里,哭天抢地的,直嚷嚷着:‘婆子我不顶事,对不住老太太小姐的托付!谁知上了这个当,那小子装得倒像,竟把我眼也蒙过了。不如我今日就死在这里,也算给老太太小姐和乌嫂子一个交代!’说着就要去撞那桌子角,叫虞家老太太屋里的一班丫头拽住了。”
    席泠听她学得惟妙惟肖,也沉沉地笑了两声,抬手抚她忪亸的发髻。抚着抚着,将她脑袋揿过来亲一口,“然后呢?”
    他一问,箫娘更高兴说了,两个眼狐狸似的狡猾,“叫她这一闹,老太太和虞露浓反倒不好说什么了。虽说千把两银子不少,可他们那样的人家,也不算个事,不至于喊打喊杀的,只好作罢。要是后头果真叫了我去,我就一问摇头三不知。只说我在家等着人上门提亲呢,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到,我还发蒙呢!”
    她说得兴致盎然,席泠话不多,手指捋过她额上汗.黏.的发丝。
    箫娘一垂目,就坠落在他茫茫岑寂的眼中。这一刻,她是一颗嚣张的流星,拖着她骄傲的尾巴,目中无人地滑过夜空里的繁星,坠落在他广袤的土地里。
    她把脸落回他的心口,整个人落回他的怀抱,在这段人人自危自哀的日子,她却快乐得不知怎么好,快乐得有些想哭。
    第二天,箫娘果然被虞家请了去。坐在老太太屋里,对着祖孙二人,她甚至恶劣地想把她的快乐分享给她们。
    好歹给忍住了,还挤出两点泪花,绢子凄凄地搵着,嘴里可怜兮兮地抱怨着:
    “少不得是我命苦,好容易瞧中个人,几不曾想,却是个扎火囤仙人跳。也是怨我自家,不该起这痴心妄想的念头,这么个烂泥里滚出来的人,还想什么嫁人的事情?算罢,往后我规规矩矩的混日子罢了。捱一天,算一天,谁的日子不是这般捱过去的?难为老太太姑娘为我操心,你们在里头替我忙活这些日子,我也不该在您二位跟前淌眼抹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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