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经过方才那遭大放血,现在魔气已然平和不少。
“睡吧,”她捏着嗓子,尽量柔声,“我守着你。”
呵,小猫咪,拿捏了。
朝冽盯着她,盯地久了,终于困了,方缓缓闭上眼睛。
四面屏风围地结实,迎棠微笑端详他清俊的睡颜,嘴角慢慢放平。
原来犯病的臭猫吃这一卦,怪不得老是和青渺传绯闻,迎棠瞬间领悟。
她边扇风边反思:刚才演技还不够,说话还有点咬牙切齿,不够自然。再接再厉,争取离开酆都前拿到纯魄!
她伸手轻轻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发现他果然强行封闭了灵府。
没关系,迎棠完全忽略自己的臭脾气,心想她这么美这么好,一池温润清泉,还怕煮不熟他这只小蛙?
朝冽睡得沉了,双唇微张,吐出几句梦话。
迎棠好奇,靠过去细听。
腥气裹挟着含混的字句,温热地打在她耳阔上:
“别吃我……别吃我……”
*
朝冽做了个梦。
梦到一只小白虎。
它有一个稳重的父亲,和一个极温柔的母亲。
一家子从不滥杀生出灵智的生灵,若千年万年,终归能修成正果,飞升成仙。
它的母亲,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妖修。她经常帮助在森林里迷路的人修,还会赠他们一些天材地宝护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森林的日子安逸又美好。
可是,当一个人修去而复返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是一帮小门小派,以“斩妖除魔”的名义,劫掠了它的家。
小白虎太小了,根本无力抵抗。
母亲叼着它跑,它只记得有大片火光,烟气缭绕,仿佛有一只火鸟在身后追赶。她们跑过的地方布满了灵阵,身后不时有灵力飞射,擦伤它的皮毛。
它们跑进森林深处,母亲把它甩进一个小山洞里,说等它数到一万,阿娘一定来接你。
小白虎乖乖的,很听话,它把自己蜷缩在山洞里,闷着头数数。
数到一万。
外头不那么热了。
小白虎走出山洞,嗅到一股焦味和血腥味。
黑黢黢的焦土中,雪白的小老虎朝着萧条的树林“嗷呜”了好几声。
风一吹,树上焦黑的枝丫啪嗒断开,没有一声回复。
小白虎凭着记忆,回到家里。
那里早已了无生气,所有的灵物都被搜刮干净。
它四处唤爹娘,最后在不远处的灰烬里,找到两具被挖了妖丹的尸体。
它还不知道,妖也是会死的。
它用脑袋去顶爹爹,爹爹不理它,它又用鼻子凑凑娘亲,用舌头给娘亲梳毛。
它嗷呜嗷呜地唤它们,它们还不理它,它就气得用牙咬。
它扯了半天,扯得血糊了一脑袋。
那一整晚,嘶哑的哀嚎响彻了枯树林。
无助,无措,又弱小。
小老虎孤苦伶仃,兜兜转转,找到一群虎妖的栖息地。
它们接纳了他,他满心感激。
它虽然年纪小,但继承了爹爹的骁勇善战,爪子锋利,擅长伏击,经常帮族群打跑闹事的人修。
但它也继承了娘亲的温柔。
有一次,小白虎发现一只受伤的小野猪,就四处寻找草药,寻到天黑才含着草回去,一心要帮小野猪处理伤口。
小野猪特别感谢它,夸它是它见过的心地最好的小老虎。
它会提醒隔壁的阿丽不要没甩干净毛就出门会冻出鼻涕,还会每天帮总饿的阿斑多摘点果子,夏天它就多打几桶水给邻居,冬天它就顺手帮邻居的小山洞加固,还帮它们看火。
族里更小的小脑斧出生了,小白虎还会给它们梳毛,事无巨细。
阿丽特别粘它,经常找理由让它帮忙。那天,小白虎为了给隔壁阿丽找药草,误入一片荆棘林,脚踩了个稀巴烂。
它满身是血,但阿丽快结丹了没有那草不行,它便狠心往里钻。
直到夕阳西下,它孤零零地闯出荆棘林,兴冲冲地叼着一根仙草回去邀功。
阿丽看见它大惊,冲它嗷呜嗷呜叫:你流血了……你,你的血怎么这么香啊……
小白虎忽然很害怕,它从来没见过阿丽用看猎物的眼神看它:我,我不知道……
阿丽“嗷呜”一声,忽然扑过来,锋利的牙齿几乎要把它撕碎。
小白虎挣扎着挠它,咬住它的脖子把它甩出去,但阿丽死死咬住它不放,撕裂了它的前肢。
好疼,特别疼,仿佛浑身的血要流尽了。
它甚至能听见阿丽咀嚼的声音,能闻到自己的血肉在空气中散发出甜香。
它吸引来许多秃鹫,还有那只它救助过的小野猪。
它们发了疯似的一起分食它。
从来没吃过肉的小白虎啊,哪里打得过一大群妖怪。
它哭着嘤声哀求它们,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别吃我……求求了……别吃我……
那一天,它才知道。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生灵,叫天生圣脉。
阿丽和阿斑再也没对它笑过,那些同族把它关在笼子里挂在洞顶上,它们挑断它的筋脉,剜瞎了他的眼睛,叫它逃不出去。
它们每日来取用它。
从此,它的皮肉从来没有愈合过,他的血浸湿了漆黑腐臭的山洞,他适应了常年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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