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推荐的人都不好？还是对我的眼光尤其怀疑？又或者，是因为去年那件事，所以你一直对我有意见？”女人脸胀得通红，因为气愤，胸脯还一起一伏。
    被叫做刘老师的是个中年男人，周小满若是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来。他便是当时研究所负责面试的老师。
    “陈老师，你想多了，”刘宏伟神色淡淡的，面上看不出半点火气，“我们早就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老提它做什么。”他话音一转，说起了正事，“至于你说的那个舒珍珍同学，确实不符合我们所里招人的要求，你看看实验评分。”
    刘宏伟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陈艳丽只略微一扫最后的综合得分，脸上就开起了酱油铺子。
    这分数，确实也太寒碜了。
    不过，她当时明明还在旁边指导来着。趁着刘宏伟几人去吃饭，还帮忙了，怎么就——
    刘宏伟像是知道她所想似的，解释道：“从开始动手，每一个步骤，我们都是打了分的，几个人同时打分取平均值，不存在任何偏见。那位舒珍珍同学，”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理论知识勉勉强强，动手能力实在太差。最简单的移液都不标准，咱们所里可不要这样的。”
    陈艳丽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开始去招人的时候说好了，只是简单的问答，再根据平时的成绩综合考虑。
    可事到临头，刘宏伟不与她商量，就另外定下了实操题目，让她措手不及。
    最让人气愤的是，另外三位同事也没有事先与她知会一声，就将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好像专门防她似的。
    哪怕她事先就与另外三位同事打过招呼，说让多照顾舒珍珍。
    当然，刘宏伟她是没有打招呼的。
    听人说，他是又臭又硬的石头，她不敢去碰壁。
    原先在所里两人也是没有交集。没想到，这回又臭又硬的石头，竟然砸到了她。
    陈艳丽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可一想到她曾经答应过黎秀慧的事，不禁咬牙，继续挣扎道：“行，你说这位舒珍珍同学不行，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位叫周小满的同学，是我亲自否决的，你怎么又把她添在名单上了。”
    “我觉得这位同学挺不错。”刘宏伟依旧不温不火的，“这是她的专业评分，当时我们几个人一起，给分也是相当公道。另外，她在h大邵老实验室有几年的经验，大学期间还发表了论文。”
    “她那论文水分大了去了，都不知道是第几作者了，”陈艳丽反驳道，“而且，她与学校邵老私交很重，不排除是因为个人因素，所以才能署名。”
    “邵老在咱们这行名声自然是不用说，有人会因公废私，并不代表他会。”
    “你——”
    “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有人笑着出来打圆场，“都是为了咱们所里选人，肯定都是从所里的角度出发。陈艳丽同志，你说这位叫周小满的同学不合适，不合适在哪里，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有商有量才能把事情办好嘛。”
    “马主任，还是你最公道。”陈艳丽神色稍微稍好看了些，“我们出发去面试的时候，您不是吩咐过，说要摸清楚几位备选同学的背景吗。这位周小满同学确实如刘老师说的，比较优秀。可她也有一个硬伤，就是家庭拖累太重了。”
    “您是不知道，她家里三个小孩，听说生老三的时候，还请了一段时间假，为此，也能去实验室了。另外，她还搞了什么参考书，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陈艳丽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周小满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家庭上，而且个人私事太多，不适合实验室。
    刘宏伟却道：“我不赞成陈老师的意见。难道咱们所里别的同事家里就没事？就说陈老师你自己，也有两个小孩了吧，难道就不适合咱们研究所？咱们把这个同学招过来，到时候所里可以给她分配个大点的宿舍，全家人住在一起，完全是可以安心搞研究的。”
    这个刘宏伟，不是说平时话很少吗，怎么今天这么牙尖嘴利。
    陈艳丽气得脑子发胀，好在，她脑子转得也不慢。
    “我没有说她有家庭拖累，就不能搞研究。我的意思是，她拖家带口过来，会给咱们所里造成很大的压力。如今所里能分配的宿舍有几间，不用我说，咱们大家都清楚。好多老同志如今都没分上房，她一个新来的，难道要让老同志腾位置？这也不可能吧。照我说，也不是非得招她，优秀的同志不少。咱们这回一共见了好几个，挑一挑，肯定能选到更合适的。”
    “我看就她最合适。不管是理论还是实操，都非常优秀。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那是因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咱们所里如今是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的多。”
    “我看你就是想假公济私，人家女同志怎么就得罪你了，一开始就针对人家。”
    “你含血喷人，无中生有。我分明是为所里考虑。假公济私的人是你吧，看人家女同志长得漂亮——”
    “停，你们一人少说两句。”见话题越来越歪，火药味也越来越重，马志国忙站出来叫停。
    “咱们都别动火，坐下来再好好商量商量，这还有几天呢，都不急，都不急。”
    马志国和得一手好稀泥，分别安抚两人。
    可到底没吵出什么来。
    散会之后，他将刘宏伟留了下来。
    “老刘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怎么就跟陈艳丽对面呛起来了，到时候传到陈书记耳朵里，估计够你喝一壶。”马志国苦笑。
    “就是陈书记在这，我也是那句话。我们是给所里选拔优秀的人才，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咱们说又不是他陈家开的，想塞谁就塞谁。当初她陈艳丽进来，多少人说闲话，陈书记才消停了一阵。这才多久，又想伸手。”
    “所以你临时加题，就是为了防陈艳丽一手吧。”马志国好笑地摇头，“你呀，专业能力没得说，就是脾气太臭了，不晓得跟人处好关系。”
    刘宏伟却道：“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搞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咱们这行，能做出东西来才是真本事。”
    并不否认临时加题确实是为了防陈艳丽。
    马志国摇摇头，不再说话。
    外头都传他们研究所有多厉害，每年发表的论文不计其数。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里内部派系就有不少。每次所里要招人，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走关系。
    陈艳丽就是前两年由陈书记亲自领进来的。毕竟，人家是陈书记的亲侄女。好在陈艳丽也不是完全没本事，哪怕被人说嘴，也勉强说得过去。
    今年有新项目要成立，就要招人，他这个负责人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这个有关系，那个也挺厉害，他一个都不想得罪，索性就派了刘宏伟这个谁都不买账的人出马面试。不说别的，起码给项目招的人是有实干的。
    显然，刘宏伟也没有辜负他所望。确实是选拔了厉害的同志。
    可现在，他又有一个大难题了，到底选谁。
    他不像刘宏伟是技术骨干，不敢得罪陈书记。
    马志国摸着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愁得不行。
    “……马主任，那个叫舒珍珍的，你绝对不能招进来。要不然，那个项目，你另请高明，我是搞不了了。”
    刘宏伟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马志国觉得他离秃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