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之后,柳公社才算平静下来。
他坐在八仙桌前喘粗气。
“你这个畜牲,给我坐在那里,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地步,柳树立哪里还敢隐瞒,吞吞吐吐将自己与余安邦的恩怨说了。
“余安邦那小子,是个阴险的。算计我好几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媳妇的把柄,就想拿捏拿捏。哪里晓得,运气这么差,竟然惊动了上面的人。”
“你说什么,上面的人?县里的还是地区的还是省里的?还是哪里的,你给我说清楚。”
柳公社觉得胸口痛。
柳树立就结结巴巴把他最近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
听到周小满是省状元,还有县里的记者亲自上门采访,柳公社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他家这个混世魔王,到底在外头惹了些什么人。
“你,你这几天哪都不许去,给我好好待在家里,”他指着儿子,手指都在哆嗦,“人家显然在上面有人。你这个畜牲,是要连累死全家。”
“没这么夸张吧,”柳母呐呐道,“那余家不过是农村户口,能有什么关系。家里有几个亲戚在外头上班,都顶了天了。”
“你知道个屁,”柳公社爆粗口,“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全省考了第一名,上面的领导能不注意?!人家记者亲自上门采访,还能有假?!”
“等着吧,革委会的领导,估计还会要去余家。你儿子这回是踢到铁板了。还有,他袁家这回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被这个畜牲当了枪使,肯定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袁高产的姐夫就在咱们厂当主任。人家分分钟钟给我小鞋穿。”
“那,那怎么办?”柳母是真害怕了,“事情做都做了,咱们又不能弥补。要不,干脆打死不承认?”
柳公社无力叹气,转身往屋里走。
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柳母看着丈夫进了屋,就不由问身旁的儿子。
“你肩膀疼不疼?”
刚刚那扁担打的砰砰响,她只听那声音,就觉得疼得慌。
柳树立倒抽一口凉气,慢慢褪下衣服。
“啊——”
柳母一声惊呼,“你爸可真下得去手。妈去给你拿药。”
柳树立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出神。
周小满他们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
明明他都算计好了,只要把录取通知书扔了,周小满就上不了大学,余安邦就会被狠狠打脸。
姓袁的胖子一点都不靠谱,说好的通知书已经撕了呢。
他就知道女人靠不住。
柳树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等看到满屋子狼藉,那股火就烧到了头顶。
“啪”地一声,他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拿着药水出来的柳母吓了一跳。
“树立,你做什么?”
“不行,妈,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余安邦好看。”
柳树立说着,一瘸一拐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一声暴喝,吓得柳树立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你这个畜牲,我告诉你,这几天绝对不许你出门。水泵厂那边 我去请假。还有,那个什么河沙的事情,不许你再掺和。”
“爸——”
柳树立一急,还要反驳,柳公社已经朝他摆摆手。
“就这样,不然,老子真打断你的狗腿。”
柳树立不敢反抗,只好回屋坐下,任由柳母给他上药。
等柳树立回了屋,柳母忍不住问丈夫。
“咱们难道就吃这么个大亏了?”她指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那个姓余的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竟然敢三番五次欺负咱们的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得不行。”
柳公社早已没有方才的怒气,只叹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柳母想了想,就道:“不是说姓余的要在镇上找活干吗,咱们就让他找不着。还有那个什么河沙,凭什么他可以掺一脚。咱们想办法搅黄了他的好事。我就不信了,在镇上,咱们还治不了他。”
柳公社苦笑:“那你说,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可以动用?”
“咱们家的关系多了去了。我二哥,我大姐夫,还有你小姨,哪个不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咱们开口。”柳母自豪道。
“那咱们家的亲戚,与革委会的领导相比,谁的权力大?”
柳母语塞,好半晌才道:“他余家在革委会又没有什么亲戚。”
“可人家有长脸面的媳妇。要是过分为难人家,人家直接去找革委会的领导。要是革委会的领导不管,人家可以找县里的领导,咱们家有这么厉害的亲戚吗?!”
柳母彻底没话说了。
“先稳住,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说。要我看,莫欺少年穷。这个姓余的小子,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咱们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说的好像真的很厉害似的。”
柳母嘀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空话,转而说起柳树立的亲事。
“这回袁家黄了,我要上哪里再去找好人家。镇上条件稍微好的,闺女几乎都嫁人了。没嫁出去的,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行,我也看不上。”
“先看看你儿子是什么德行吧。”说起婚事,柳公社一肚子火,“别说些没用的,赶紧把屋里收拾收拾,都没地方下脚了。”
柳母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忍不住又想抹泪。
……
余秀莲也想抹泪。
她是高兴的。
摸着崭新的通知书,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安安,你看到没,咱家小满真考上大学了。这是大学的通知书。咱家也出了个大学生了,不止你爸,咱家又出了个大学生。”
余安邦见自家老娘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
“妈,你的愿望,小满帮你实现了。”
“是啊,是啊。”余秀莲摩挲着通知书,“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你爸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死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投胎了,他知道个屁。”余安邦低声嘀咕。
目光落在通知书上时,又欢喜起来。
“小满,咱家也办个升学宴吧,外头都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