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四五只小猪仔正趴在母猪身旁,母猪肚子依旧滚圆,还在哼哼唧唧。
“妈,你看还有几只啊,我觉得——”
“嘘,”余秀莲打断余安邦,“别说话,吓着母猪了。”
余安邦讪讪然闭上嘴。
三人等了两个小时,母猪生产才算完毕。
小宝放学一回来,扔了书包,就趴在猪圈外面,兴致勃勃开始数家里有几头猪,甚至,连每头猪的名字都取好了。
什么白骨精,猪妖,蛤蟆精之流,他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能说出二者之间的联系。
周小满听得捧腹大笑。
大家都忙活着猪圈的事,晚饭就真成了晚饭。
点着煤油灯,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
余秀莲还沉浸在母猪添丁进口的喜悦当中,她掰着手指头算:“这头母猪争气,一口气下了十五只。到时候,就留下两头吧,其余的全部卖掉。明天我去外头问问生猪的价格,看能卖多少钱。我是这么想的,反正家里猪多,到年底的时候,再杀一头来吃,这回,管够。”
余安邦就立马道:“妈,这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又心疼猪,念叨个没停。”
“我要是舍不得,你现在吃的肉是哪里来的,”余秀莲横的儿子一眼,“到今年年底,咱家孙子都好几个月了。这个时候不吃点好的,什么时候吃好。”
“他又吃不了肉。”
“他不能吃,小满能吃,小满吃了就有奶喂给他吃,还不是一样的。”
“行啊,你说什么都对。”
“我又没说错。”
母子俩就这样斗起嘴来。
小宝飞快地扒完饭,就问余秀莲:“奶奶,咱们家的猪什么时候可以卖呀。”
他已经把牛皮吹出去了。
三娃子眼热他吃风干肉,他就说,到时候他家的母猪下了小猪仔,让三娃子他妈也给他家养上一头,到时候也有肉吃。
“再快也得养上两个礼拜,有些人家会让咱们养上一个月。毕竟小猪仔成活率不高,要是砸在自己手里,那就真亏大发了。”余秀莲笑着道,“我倒是希望明天就有人领走。这个时候,小猪仔不好伺候,要是运气不好,没活过来 ,那咱们家就真亏。”
“妈,你伺候猪的手艺,在咱们生产队那是没话说,养大一点才好呢。小猪长得快,到时候,重一点,也能卖个好价钱。”
“那也是,明天先去问问吧。”
第二天,余秀莲家又多了十几头小猪仔的消息,就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整个生产队都艳羡不已。
有些人家甚至为此夫妻生口角。
去年生产队的干部说可以养猪了,不少人家害怕要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再加上自家吃的粮食不够,就保持了观望态度。
现在,人家余秀莲家又是杀年猪,又是下小猪仔,他们能不眼红吗。
当初反对养猪的,就被家人埋怨得要死。有些甚至爆发了婆媳大战。
就比如隔壁的彭家。
彭家媳妇因为生了个女儿,不被彭寡妇待见,婆媳二人的矛盾愈发尖锐,等知道隔壁又走了狗屎运,矛盾就一触即发,当天就摔锅打碗,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怕吓着了小闺女,彭家媳妇能跟婆婆在地上厮打。
不仅彭家,柳家也是。
柳老娘去年与养猪失之交臂,看到余秀莲家又是吃肉,又是下小猪仔,顿时心痛得抽抽。
那些肉啊,猪啊的,原本是属于她的,被余秀莲抢了去。
她气得在家里跳脚大骂,就是向来宝贝的儿子柳林也跟着吃了挂落。
柳林受不了老娘的爆脾气,甩着袖子就出门了。才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难兄难弟彭旺家。
两个大男人索性坐在大树底下,开始痛骂余安邦。
这些,周小满全家当然不知情。
才过几天,就有生产队的人陆陆续续来问小猪仔怎么卖。
更多的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买不起小猪仔,更伺候不起小猪仔,可不妨碍他们看小猪啊。
大家对着小猪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有的甚至站在猪圈外开始估计猪的长势。
这头能长到两百斤,那头能长到三百斤,一个比一个能说。
余家热闹非凡。
等二十来天过去,就有人开始要买猪了。
长了二十来天的猪,白白胖胖一只都没有死,趁着还不重,赶紧买回家才是正经。
十五头小猪仔,平均重六斤多一头,生猪单价七毛五,卖掉十一头,得了四十多块钱。
余秀莲摸着手里热乎乎的钞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儿子能赚大钱,媳妇做吃的也能赚钱,只有她这个病秧子,不仅不能下地挣工分,还每个月要吃药,她早就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了。
现在,这一大把钞票,都是她赚回来的。
她有用了,她不是个废人。
余秀莲觉得自己的腰杆也能挺直了,说话都比平常硬气。
余安邦私底下就对周小满感叹:“当初争取到养猪这个活,真是做对了。你看咱妈现在,走路都带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虽然这两天臭烘烘的,可她一副天王老子的样子,看着还挺带劲,果然是我妈。”
周小满哭笑不得。
不管在哪个时代,老人家都不肯服输。想方设法发挥余热。
上辈子,他们学校就有好几个老教师退休后还坚持来学校。她们不要工资,也帮着整理教案,出出试卷之类的。
她住的那个社区,社区的无偿服务志愿者,也全是退了休的老人。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想来,余秀莲这个面团人,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最后四头猪,妈的意思是,要是没人买了,就干脆留下来,咱家也不是养不起。”余安邦说起猪的安排。
“行啊,只要妈高兴。不过等猪再大一点,咱们家的猪圈可能要扩建一下。四五头猪,猪圈怕是小了些。”
“到时候再看,实在不行,就把原先的旧墙推倒,再重新加宽。还有猪槽,到时候要是不够,再去弄个来。”
两口子计划得很好,可到了第二天,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章老师,你是过来家访还是?”余秀莲有些拿不准。
前段时间才家访过,难道小宝又在学校闯祸了?
“不是,”章小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就道,“是这样的,我听小宝说,你们家里有猪仔可以买。刚好这两天,我妈念叨着想养猪,我就过来问问。”
“有有有,”余秀莲顿时眉开眼笑,“我家的猪在后头,我带你先过去看看,还剩下四头,原本说,要是没人要,就留着自己养,你要买几头?”
两人走到猪圈外面,章小玉下意识掩住口鼻:“要不,就买两头吧。太多了,咱们家也喂不过来。”
“行啊,没问题。两头就两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让我儿子拿大称过来。对了,七毛五一斤,明码标价,不能还价。”
余秀莲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这也是余安邦教她的。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要说价,那个想便宜几分钱,说来说去,最后还要得罪人,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同意就买,不同意就拉倒。
章小玉点头:“您赚的是辛苦钱,这是应该的。”
这话,余秀莲尤其爱听。
“不愧是当老师的,就是明事理。”
章小玉挑了两头猪又过了秤,按斤算了钱,她就有些犯难了。
“这两头猪,我要怎么运回去?”
金阳生产队离白河生产队虽然不算太远,可也有上十里路,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还真拿这几头猪没有办法。
余秀莲就道:“这有什么难的,让安安挑箩筐给你送回去,不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