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回头,就见余安邦左脚踩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
余小姨更是道:“看咱家安邦,这是高兴坏了。第一次当爸,感觉怎么样啊。”
余安邦被表兄拉起来,依旧一脸懵逼。
他傻傻地看着周小满的肚子,问道:“真有啦,不会骗我吧?”
“骗你做什么,”余大姨好笑,“你看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也是要做爸的人了。以后,要稳重一些,知道不。”
余安邦压根没听清别人说了什么,只会点头,嘴里一直念好。
众人七嘴八舌,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孕妇要注意些什么,他才竖起耳朵认真听。
乱七八糟说了大半个小时,余安邦这才回神,看向周小满,问道:“小满,我现在去骑自行车过来。咱们去一趟卫生院,检查检查,也好放心。”
“这要检查什么,一看你就是没有经验的,”刘秋香撇嘴,“当年我怀三个孩子,就从来没去过医院,到快要生的时候,叫接生婆来家里就行。”
“那要是有点什么不好怎么办,”余安邦不答应,“不行不行,还是要去一趟卫生院,检查了我也放心。”
说着,也不理众人,小跑着就往家里走。
周小满没有拦他。
这个年代,别人怎么生孩子,她不管。可她生孩子,就要按照她的法子来。
几十年后,孕妇从怀孕起到生下孩子,检查多得数不胜数。
单她知道的,就有排除宫外孕,唐筛,几次三维。
余秀莲也觉得有些浪费钱,可一想到自己一直吃药,说话就没底气。
是以,上医院检查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余大姨就有些看不惯:“小满啊,虽然说你家如今条件好,也不能这么糟蹋。等孩子生下来,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有,小宝如今读二年级,一转眼,他就要娶媳妇,到时候,你们两口子手里不攒点钱,他就只能打光棍。”
余家两个姨父,也纷纷表示周小满夫妻俩太年轻,不懂得节省。
周小满原本就犯恶心,此时又被长辈们强行灌输穷节俭的观念,不由头痛。
“大姨,小姨,舅妈,多谢你们关心我们,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娘家妈说,开源节流才能过上好日子。节流我们家做不倒,毕竟又是孕妇,又是小孩,还有老人。可开源我们行啊。安邦会赚钱,我也好手好脚,说不定到时候,还有机会去纺织厂当正式工吃商品粮,不缺钱。”
所以,你们就别瞎掺和了。
不缺钱三个字一出,在场众人都酸得不行。
这大半年功夫,余安邦家确实越过越好。
修路,建茅厕,买自行车,买收音机,哪一桩放在生产队,都是头一份。更别说,人家家里隔三差五吃肉的伙食。
人比人,气死人。
明明以前余秀莲家是在场最穷的一户。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那二流子儿子,竟然出息了。
诶。
众人想想自家的情况,再一对比,顿时就不好了。
没人再有心思去劝周小满要节俭。
气氛就有些尴尬。
余小姨忙打圆场:“小满是个能干持家的。咱们啊,就不替她操心了。不过说起来,怀孕了去医院检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咱们筒子楼那边,听说小两口怀孕的,隔两个月就去一趟医院,说听什么胎心。我是不懂。不过医生说好,那肯定是好。”
余小姨父也道:“可不是,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在咱们看来是浪费的东西,可能在别人眼里只是寻常。前些天,我听收音机,还说什么要平反,以前的黑七类,怕是有不少人要翻身喽。”
“真的啊,上头都怎么说,真的要翻案?”
“……”
话题就渐渐转到国家大事上去了。
余安邦很快就骑着自行车来了,周小满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坐在了后座上。
余秀莲再三叮嘱他要小心些,遇到路上的坑洼,尽量避开,不要颠着肚子里的孩子。
余安邦一一应下,这才小心翼翼出发了。
两口子走了,余家众人这才开始收拾碗筷。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刘秋香不免又嘀咕周小满败家,埋怨余秀莲这个做婆婆的连媳妇儿子都管不住。
余秀莲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孙子的事,听了,也只是乐呵呵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罗蓝帮着冲好碗筷,趁着在厨房泡茶的时候,偷偷拉着彭兰香问。
“二姑家,平时的伙食很好?”
彭兰香点头:“何止是好,是非常好。他们家几乎就没断过荤。不是鱼,就是肉,要不就是鸡蛋。小宝那孩子,就这半年的功夫,起码窜了五六公分。明明比大牛还小,快高他半个头了。”
罗蓝就有些心不在焉。
周小满的命真好。
婆婆脾气好,男人体贴还会赚钱,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听说也一口一个妈,叫的比谁都亲热。
今天看她的穿着,也格外好。
她今天做新娘子,穿的衣服,还是跟娘家大嫂借的。下次就要还回去。
诶。
都是人,怎么就差这么多。
晚上,她把大牛跟大妮安顿好,躺在床上,就跟余卫国说起周小满家的事。
“安邦媳妇娘家条件也很好吧。听妈的意思,她妈还是个小领导。你说,我要是去找她帮忙进纺织厂,她会不会答应。”
余卫国忙了一天,困得不行,只随口道:“怕是难。周小满那个人太傲气,一般人都不打交道的。周家人都不太好说话。再说了,你今天也看到了,大姨家几个孩子都盯着纺织厂呢。”
“这样啊,”罗蓝很失望,到底不甘心,就道,“要不,你明天去问问安邦,看他能不能带着你一起赚钱。听他说是开车,那总要卸货吧。卸货也是正经工作,哪怕每个月有二十块钱工资,那也行。”
“卸什么卸,还睡不睡了?!不睡你就出去干活。”余卫国突然重重一拍床板,脸色不大好看。
罗蓝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我不说了,我知道你累了,赶紧睡吧。别把孩子吓醒了。”
她指着对面床上的两个孩子。
余卫国却没了困意,他背过身去,看着灰扑扑的土墙,心底很不是滋味。
要是当初他没有去鞋厂上班,而是去了余安邦那个单位,那该有多好。
余安邦隔三差五才去一趟,听说开一趟车,就可以休息十天半个月,还有三四十块一个月。这样的好工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怎么那么倒霉。
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打死他,他也不跟柳树立他们一起,算计着进鞋厂。
不进鞋厂,他就不会得罪小姨一家。就不会搭上那个女人,也不会丢了大脸,还要赔出一大笔钱。媳妇也跑了。
现在,他虽然娶了新媳妇,可队上的人,在背后是怎么笑话他的,他都知道。
余卫国越想越气,又狠狠地踹了一下床板,才舒坦了些。
睡在他旁边的罗蓝吓个半死,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动也不敢动。
等身边的呼吸声均匀,这才敢喘气。
她刚刚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他怎么就这么生气呢。
她的命好苦啊。
前头男人嫌弃她不能生,现在这个,怕是也不是好脾气的。
想到白天余安邦对周小满的体贴,她就觉得自己喝了一大壶陈年老醋。
酸得牙齿都快要倒了。
罗蓝看了一眼对面的床,眼角渐渐湿润了。后妈不好当,她的苦日子估计还在后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把眼泪擦干。
怕什么,跟那个男人都过了三年,她还怕什么。
余家比前夫家强多了,她不是来吃苦的。
她也会过上周小满那样的好日子,她慢慢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