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骑奴告诉了他李穆正同启瑜在花园子里头对弈,峙逸向那边慢悠悠的走去,手里的狗尾巴草恣意的扬着。
正是盛夏,园子里头大片大片的蔷薇月季恣意的开着,红红白白,烂漫不羁。衬着那一碧千里的天空,美得让人心内恍惚,峙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几乎被那同样恣意的日光打了头,微微有几分眩晕,招架不住了。又朝前走了几步,他依稀听见欢笑声,远远的,就看到花海中心的一处亭子,亭子四周白色轻纱帘子在熏风中摆荡,如白鸟的翅膀,里面密密麻麻似是站了许多彩衣女子,峙逸虽然看不分明,却也料得那二人怕是就在这里了。
正往那边走去,峙逸突然感觉到一缕视线似胶着在自己身上,他凭着直觉将目光投了过去,晴天白日,不远处的高台之上,一袭红衣飘然而过,他微微皱了眉头。
那女子面白如纸,却穿着飘逸艳丽的红裳,熏风拂过,漆黑的长发飞舞,让人生怖。
峙逸认出了她是谁,二人就那么相互对视着。
红衣女子定定看着他,神色不明,一个转身,倏忽就不见了。
峙逸向那亭子看了看,转身向那高台走去,才走到门边,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一个穿粉红色纱衫的小丫鬟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公子,我们王妃叫您上去一叙呢!”她也当是新来的,不认得他,眨巴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在峙逸身上上下打量,充满着狐疑。她身后门上悬着一块大扁——罔语阁。
峙逸跟着她进得罔语阁,拾阶而上,忍不住问道:“这高阁从前不是不住人的吗?”小姑娘提着裙子叽叽喳喳的答道:“我们王妃好静,不爱人打扰,住在这儿好着呢……”峙逸听着这话,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默默的打量着这高阁,这里到处雕栏画栋,十分精美,似本来就是女子的绣楼,峙逸记得这芳香小筑是李穆发迹后向一处富户买来的,他现在对那富户的身份有些好奇了。
来到高塔之上,就看到那个红衣人儿萧瑟的背影,忽而,她转了面孔来看他。
纵使在下头站着都能依稀看到她的憔悴,上来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只见她本是韶华好时光,却偏偏白了双鬓,暗了目光,同从前那个娇俏的美人儿不能同日而语了。
牡丹扬了扬手,那小丫鬟就下去了。
“你来了啊!”她的手还是那么漂亮,舞动翻飞着表达她的思路,脸上的笑容却苦涩。
峙逸点一点头。
“他还好吗?”她的手滞了一滞,眼里隐隐含着泪光,峙逸岂会不知道她这么急问得那个人是谁。
他昨日已经得到启玥被毒酒赐死满门抄斩的消息,张了张嘴,到底不能把这个伤人的消息说出来,声音有些沙哑:“……忘了他吧,一切从新开始,好在你还有这个孩子。”
牡丹似已经明白他话中所说,双目一花,几欲倒仰。
峙逸过来扶她,苦笑道:“你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这又是何苦呢?”
牡丹听到这话,眼中似又重燃起一把火,峙逸说得何尝不对,她就是要他死,就是要他记住背叛她的代价。可是她的一颗心却还是随着他的逝去烧成了灰,这焚烧的过程这样漫长这样煎熬,让她恨不得从这高台之上一跃而下,从此解脱。
峙逸看着她憔悴的面庞,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不要想太多,这个孩子非常重要,对许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
牡丹听到峙逸刻意强调的话语,骤然回头,头上珠钗颤了颤,看向峙逸的眼中尽是惊惧。
峙逸那琥珀色的眸子却格外平静。
夏天的热风将满园的花香送上了高台,夹带着众人的欢笑声。
峙逸扭转了头,就看到花海中一处亭子里头,李穆正同月桂对弈,启瑜抢走她手里的子绕过她的臂膀将那棋子落下,旁边一群围观的莺莺燕燕瞬间叽叽咕咕笑了起来,夏日燥热的风将那茜色花海吹起波浪,这景象不是不美的。
只是月桂整个人似乎木木的,一张脸半俛着,似是看着那棋盘,似乎又根本没看见,一双大眼虚晃晃的,充满了莫名的忧伤。
峙逸对牡丹道:“这高台真是个好地方,这整个芳香小筑尽收眼底。”
牡丹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似是有些扭曲,哀伤刻毒却又怜悯。
峙逸却并未在意,他低头凝神看了月桂一会儿,忍不住叹息。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惊动了月桂,她一仰头,李穆和启瑜就一同仰起头来,李穆摇着折扇笑眯眯的抬眼看峙逸:“艾兄来了啊!”
峙逸在芳香小筑略坐了会子,在家里另换了一套行头就带着艾维又出了门,直奔闹市之中一处民宅。
这宅子闹中取静,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古朴得很。只见他二人沿着照壁三穿两转,往着一处夹壁向内,就看到一个中年人正蹲在那里拾掇着草药,穿着一件半旧夏衫,十分不起眼。
峙逸也不催促,对艾维做了个手势,二人静静等待,直到过了许久,那中年人将他的草药收拾好了,转过身来,才看到他们二人,脸色有一分的意外,随即却只是冷冷的瞪了一眼峙逸。
峙逸笑眯眯的同他作了个揖:“陈大人!”那人叹一口气,半句话不同他寒暄,转身进屋了。
艾维脸色一变,低声道:“这姓陈的太不识抬举了,若不是他们爷救了他,这老东西现在早就做了尸首了,峙逸不光救了他的命,还给他房子住,他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在这里给他们甩脸子摆谱,这算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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