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榴扶上马车坐下后,方娘子依旧有些局促不安,头一直垂着:“罪妇之身,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失礼了。”
“娘子何错之有。”她身边的婆子梗着脖子不甘的说道。
陆微澜一直没有开口,给方娘子一些时间来缓解不安的情绪。
然后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方娘子的手背道:“阿婆懂的道理,相信方娘子也一定能懂!”
方娘子觉得这几下轻拍,冰凉的双手好似被注入了温暖的力量。连近日来如堕冰窟的心,都重新缓缓跳动起来。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怎么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呢?
她当初不顾娘家人反对,嫁给当时身无长物的邵云泽。陪他科考,同他患难,日子过得虽然苦一点,但她不觉得怎么样,因为那时有希望在。
希望没了,她觉得很辛苦,更加茫然,甚至没有了人生的方向。
等陆微澜清楚感知到方娘子的情绪,才缓缓开口问道:“方娘子将来有何打算?”
“先回娘家暂住,等到生下肚中的孩子再从长计议。”方娘子轻叹一声。
陆微澜不由问道:“当初你不顾家人反对嫁给邵云泽,如今又是罪臣之妇,怀着孩子,回娘家日子怎会好过?”
“我又何尝不知。”方娘子又轻叹一声:“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得找个片瓦遮身的地方,先挨过这段日子。”
“听说你刚嫁给邵云泽之前开过食店。”这时陆微澜将一个钱袋子交到方娘子的手中,“这些钱足够你支撑到生产之后,再支起个铺子。”
方娘子愣了一瞬。
“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你的希望就在这里。”陆微澜抬手轻轻抚了抚方娘子的肚子,“这是殿下对这个未出生的世侄的一点心意。”
方娘子捧着钱袋子的手有些颤抖,“是郎君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陆微澜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才道:“就快到春明门了,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万望今后一切顺遂。”
“小娘子种善因,今后一定会得善果。”方娘子眼含热泪的说道。
陆微澜没再说什么,而是让石榴好生扶方娘子下了马车,目送着她们出了长安城。
回程的路上,石榴见陆微澜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陆侍妾,您不是说,生活总要有点希望,可奴婢瞧您现在的样子,怎么像是把希望给丢了?”
“我只是把希望深埋土中,当成一颗种子。”陆微澜淡淡道。
石榴挠挠头,“陆侍妾,您说话奴婢怎么都听不懂啊?您在想什么?”
她只是想早些完成攻略任务,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陆微澜轻轻一笑:“我在想,今日难得出来,我们去逛逛东市怎么样?”
“真的可以吗?”石榴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从春明门到东市的距离不远,过了道政坊就到了。
不过走了没多远,马车突然停下了,只听车夫常伯惊魂未定的吼道:“你怎么不长眼睛,硬往这马蹄子上撞。”
不会是倒霉遇到碰瓷了的吧?
陆微澜掀开车帘,入目的是道政坊坊门,她低头果然看到马车边躺着个穿青衫的人。
他的旁边还有个书箧,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这应该是个读书的士子,仔细辨认还有点脸熟。
陆微澜忽然想起来,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唤道:“谢士子!”
谢启被撞得晕乎乎的,忽听有人唤他,声音还分外熟悉,于是他立即睁开眼,寻着声音望过去。
“你……居然又是你!”谢启捂着脑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不是,我是想说……”
他是想说,为什么每次摔在地上最狼狈的时候,都能遇见这位神仙般颜值的小娘子?
这简直太丢脸了!
起身之后,谢启还有些昏头转向的,他抱拳行了个拜礼,“谢某失礼了。”
拜完之后,才发现方向根本就不对。
他十分懊恼的拍拍脑袋,简直对自己失望至极。
待重新调整方向,才又拜过,“没想到在此处又遇见了恩人小娘子。”
“谢士子怎么会在这里?”陆微澜掩嘴笑了笑,觉得这人莫名有喜感
“说来惭愧。”谢启指了指地上的散落一地的书卷,“上元节那晚得小娘子相助和鼓励,谢某也深觉自己不是可以舍弃功名利禄之人,于是便夜以继日奋发读书。”
这人说话倒是挺坦诚的,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陆微澜示意身边的石榴,“你去帮谢士子把东西捡起了,重新放进书箧中去。”
石榴也忆起来,上元节那晚,正是这位士子喝了假酒摔倒,压坏了她喜欢的那盏兔子灯。
最后陆侍妾还帮他赔了灯钱,用剩下的钱来资助他继续参加科考。
石榴下马车的时候不禁想,这位士子不会是又喝了假酒吧?长安城在哪能买到假酒呀?
她低头帮谢士子捡地上散落的书卷,看到好多洋洋洒洒的文章。
“多谢小娘子关照!”谢启对着陆微澜又是一拜。
陆微澜自然也看到了地上那些文章,忍不住问道:“还有几日便是进士试了,士子为何不闭门准备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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