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瑶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自讨没趣地把手往裙摆上蹭了蹭。
她的眼睛锃亮地盯着橙色盒子,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沈岁进特别重要的东西,她还从来没见过沈岁进对一样东西宝贝成这样呢,到了别人连碰都不能碰的地步。
见她把手收了回去,沈岁进瞬间热烫起来的脸,又渐渐褪去潮红。
里面是单星回写给她的信。
盒子是去年中秋的时候,H家送给她的一盒月饼。她觉得盒子的包装做的特别精巧,就把盒子单独收藏了起来。最上面一层打开是八音盒,里面有一只兔子围绕着月亮和星星金属片不停奔跑转圈,下面几层原来是装月饼的抽屉。
沈岁进把单星回写给她的信,全部整理到了这个盒子里面。
她觉得自己就像八音盒里的那只兔子,无论怎么转,天上都有一颗星星陪着她。
单星回就是那颗不离不弃的星星。
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太过失态了,沈岁进干脆起身继续帮陆之瑶找讲义和笔记。
又扫了一遍南面书墙上的几排书架,总算把几本讲义和笔记全都凑齐了。沈岁进给陆之瑶找了个纸箱,把专业书这些全都装进去,方便她等会儿抱走。
下楼的时候,听到楼下梅姐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沈岁进从楼梯转角露出了脑袋,才看见是段汁桃来了。
段汁桃正提着一个竹编的菜篮子交给梅姐:“这是我小姑子去舟山旅游的时候,买的一堆海货,给我们邮了过来。里头有鳗鱼鲞、鲳鱼干、鱿鱼干、目鱼干。琮玉买的也太多了,我们家才三口人,吃不完,分了点儿给吾大姐,又送点给你家。梅姐,你见多识广,做海鲜肯定比我们这些半吊子厉害。”
梅姐接过菜篮子,低头往筐子里一看,捡起一张鱿鱼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鱿鱼干泡发半天,时间不要久,就要那种半干半湿的状态,加点小米辣和花雕酒,和韭菜花一起炒,别提多鲜多有嚼头了。”
段汁桃笑了笑,就知道梅姐是个懂行的。
听到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沈岁进在家呢。
“小进在家啊?星回这孩子中午没回来呀。”言语间,把沈岁进和单星回形容成连体婴似的,好像他俩就得无时无刻的在一起。
沈岁进身后又蹿出来一个丫头,眼生,没见过,段汁桃冲那姑娘不温不淡地也笑了一下。
陆之瑶起先只是觉得大门口站着的妇人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然后想起来沈岁进电脑的桌面背景就是她和她妈妈的合照,眼前这个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确实和沈岁进的生母长得有六七分像。
让陆之瑶彻底震惊的是,那个妇人嘴里说出“星回”两个字,这让陆之瑶一下反应过来,楼下大门口站着的,就是单星回的妈妈——段汁桃。
陆之瑶见到老乡,一下又激动了起来,冲下楼,跑到段汁桃跟前热情地打招呼:“阿姨,我是陆之瑶,兴州一小六班的,和单星回是小学同学!”
段汁桃懵了,哪个陆之瑶啊?
梅姐也奇怪,陆之瑶怎么还认识段汁桃呢?这世界也太小了……
见段汁桃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陆之瑶才半红着一张脸,半吞半吐地提醒段汁桃:“我妈妈,之前和您在一小门口起过争执呢……”
其实也不算争执吧,她妈和段汁桃也没吵起来,顶多她妈在那儿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
何薇在校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训女的时候,陆之瑶在那时,其实是很感激段汁桃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
陆之瑶从来没想过,原来会有一种家长,是可以顾及到孩子的自尊心,把孩子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家长的私有物,随意在人前作践,以显示自己作为家长在孩子面前有多耀武扬威。
陆之瑶不羡慕单星回的聪明绝顶,每次考试成绩甩出第二名的她一大截,一骑绝尘,但她羡慕他有一个好妈妈,一个懂得给孩子体面和自尊的妈妈。
这才是她真正望尘莫及的。
她的妈妈何薇,是一个傲慢又孤高的女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顾自己享乐,仿佛生孩子只是她作为女人,来这世间体验一遭生孩子时天崩地裂的阵痛。痛过之后,她就要加倍报复性地享受回来,所以她从来不喜欢和孩子待在一起,毕竟养育孩子的过程,丝毫不比生孩子短多少痛苦。
陆之瑶所有关于童年的印象,都充斥着妈妈看她时那张厌恶的脸孔。那张生厌的脸,每一秒都在提醒着自己,她是何薇的拖累,没有她,何薇会是一个没有污点的女性主义作家。
可笑的女性独身主义,陆之瑶看了母亲的那些长篇著作,几乎每本长篇小说的女主角,都是自私精明又冷漠的不婚不育主义者,唯一一个女主角曾经生育过的,生下的还是一个死胎。
所以她妈到底是多想她死啊?陆之瑶在她的文字里,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度,以及何薇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该有的爱与关怀。
何薇从来不对外宣称自己有一个女儿,只对外公布过自己的婚姻状态是离异。何薇所有的朋友中,徐慧兰是唯一一个知道陆之瑶存在的人。
不知道是出版社给她出的主意,怕有孩子的形象,会拖累何薇作为女性单身主义作家的人设,又或者是何薇自己,真就觉得陆之瑶是个多余的累赘。总之这世间,除了何薇最亲的亲人、徐慧兰以及一些工作伙伴,没人知道何薇还有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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