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翠芝连珠炮语,轰得老张一个脑袋有两个大,实在说不过她,老张只好叹气问:“那咱们这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吾翠芝赌气说:“不吃!”
儿子都要被狐狸精拐跑了,他还有心思搁这想年夜饭呢!
老张也怒了,抬起屁股,抓了衣架上的油毡帽就准备出门。
“你上哪儿去!”吾翠芝把袖子一横,紧张的擦去坠珠似的眼泪。
“上外头,吃野食儿!”家里没吃的,还不许他去外面填肚子了?!
吾翠芝一头拱在他肚子上,“小的不回来,老的也要出去野,你们两个姓张的,存心是让我这日子过不下去!”
老张被她牛似的拱到墙上,哎哟叫了一声,“姑奶奶,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更年期我理解,但孩子的事,咱们能不能不插手了?强子也二十几了,你还当他是三岁孩子,什么事情都要替他把着,牲口被套了绳子牵着,还有解套喘气的时候,你别把孩子逼得太急了,小心孩子走上不归路……”
吾翠芝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害怕,可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见着孩子往那死胡同里钻,执迷不悟吧!
“那你说,怎么整……?”
老张:“你真不放心,咱俩就上上海去看看,强子就住我同学公司的宿舍里头。回头我们再请舒北北吃个饭,会一会这姑娘。她要是真有心要和咱们强子处,人品过得去,咱们也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要有把秤,强子有几斤几两,毕业到现在,你不是心里没数。”
吾翠芝:“那你现在就去买票,明天我就要去上海。”
老张:“姑奶奶,年三十,上哪买票去!”
吾翠芝:“不管,年三十,车站也得有人值班。”
老张:……
老张被吾翠芝撺掇着去火车站售票大厅,实在是被她闹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蹬上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出了门。
单琮容的麻油还没送回家,刚要开锁进去,就看见隔壁老张苦着一张倭瓜脸,蹬着自行车,向他迎面驶来。
“张老师,你也买麻油去啊?”单琮容晃了晃手里的麻油瓶。
“去上海!”老张路过单家门院,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单琮容差点把眼镜给跌到地心去,就这?骑自行车,去上海?没疯吧!
进了屋,单琮容在门口垫子上,跺了跺鞋底的灰,和正在摆菜的段汁桃说:“你老相好要去上海了啊?”
段汁桃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老相好,除了董学成,她前半生也没什么桃色事件啊?
“我进门的时候,老张风风火火的踩着自行车,说是要去上海。”
哦,老相好说的是吾翠芝,吾大姐。
“年三十,强子没回来?”张家在上海没亲没故的,除了张强在那,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老两口年三十还赶着去上海。
单琮容把麻油瓶递到段汁桃手里:“你去问问你老相好不就知道了?”
老相好老相好,她又不老,不能叫小相好吗?
段汁桃瞪他一眼:“我还要把我老相好请到家里来吃饭呢!”转头去喊单星回:“星回,你去喊喊你吾大姨,问她家里开火没有。年三十的,不该置气,他们家要是没开火,就喊她上我们这来。”
单星回凑在矮脚炉边上,盯着碳烤羊排,半生半熟,外面都快烤焦了,里边却还滋滋啦啦的往外冒血水,不禁怀疑这几根烤羊排是不是快废了:“妈,你这羊排能行吗?”
年底,段汁桃女士的单位分了小半扇羊排,这可乐坏她了。原以为自己见习期还没结束,单位年底福利轮不上自己,没想到和正式员工发的是一样的,有一桶豆油、五斤面粉、二十斤大米、一扇仔排、一扇羊排、三斤五花肉,另外还有书卡和年底红包。
于是段女士突发奇想,准备在年夜饭上整一道硬菜——碳烤羊排。
红烧仔排段汁桃在行,但偶尔也想尝试一点新花样。耐心的架起炉子、起了碳火,没成想碳烤羊排马上就要变成翻车羊排了。
吾翠芝进门的时候,恰是段汁桃跟烤炉上的羊排大眼瞪小眼暗中较劲的时刻,这场人羊大战,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于是正准备撤了炉子,及时扼腕,把碳烤羊排改成高压锅炖煮。
“嗳我的傻桃儿,你这羊排宰的那么大坨,炉子又烧这么旺,好歹也把羊排上锅炖冒气儿了,再取出来烤呀!光这么生烤可不行,外头焦了,里头可还是生的。”
段汁桃双眼迷茫的抬头去看吾翠芝,只见她墩实的身躯,在黄昏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越发踏实可靠。
唔,胖胖的吾大姐,果然很懂吃,一个人胖,总是有点缘由的。
吾翠芝进门就上手,一点也不见外,把段汁桃推到边上,喊她去拌凉菜,自己端着烤网,钻进厨房去抢救烤羊排。
段汁桃拣了单琮容打回来的麻油,随后也钻进厨房。
一边往拌了一半的猪耳朵里倒麻油,一边问道:“我家老单刚刚在门口碰上了你家老张,听他说这是要去上海啊?”
吾翠芝:“我喊他去火车站买票。”
段汁桃肩膀搡了搡她:“你想强子了?”
吾翠芝点头又摇头:“哪里是想他,是实在放心不下。他去上海,我心里原本成算他在那里工作稳当了,回来就上陈淼家说亲,好赖毕竟有个工作,老丈人家要是问起来,在上海也没那么容易打听到虚实,正好搪塞过去。后来你也知道,强子这死小子,自己把陈淼给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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