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怎会在湖里?明明——”一时惊愕,说漏了嘴的侯湘瑶在父亲侯庭泉的目光下惨白了小脸,裙下纤细的腿隐隐发抖。
完了,父亲那般疼爱二哥,回去定不会轻饶她的!
她不该头脑发热, 和公主一起怂恿侯湘城来欺辱程若梨……
侯庭泉的眼神阴沉不已, 他直接拂袖而出, 将所有人撇在脑后,包括带他们前来的长公主。
惊恐不安的侯湘瑶下意识追了出去。
十多年前首辅楚严成倒台后,还是刑部尚书的侯庭泉深受重用,不出三年便位极人臣。
但侯家到底是没法与当年的楚氏相提并论。
临走前,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内室,笑意疏懒,但眼神幽然。
还真是物极必反,她的丈夫,儿子,如今都因为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女儿对自己冷眼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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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裴屿舟方才抬起被若梨咬得鲜血淋淋,惨不忍睹的手,看着上面一圈牙印,唇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这份生辰礼多半会跟他一辈子。
掏出帕子将血擦干净,裴屿舟再次看向蜷缩在床上的少女。
他在床畔坐下,唇瓣开合数次,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手探出,在要碰到她时又收了回去。
最后裴屿舟深吸口气,定下心神,将若梨从床上扶起来,面朝他。
虽有准备,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他甚至忘了呼吸。
若梨哭得很厉害,身子抽个不停,还在打着嗝。
发鬓凌乱,小脸闷得通红,唇瓣都被咬破了皮,沁着血丝,泪水干涸在脸上,又被新的泪迹冲刷。
容貌再怎么绝色,也禁不住这样的哭,只余揪心的狼狈。
闭了闭眼,裴屿舟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若梨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她上气不接下气,而他也没好到哪去。
吸进来的空气里有着若梨的幽香,却像是刺,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扎着肺腑。
但裴屿舟的臂膀没有丝毫松动,他开始为她梳理发丝,遇到打结之处便仔细解开,桀骜的眼眸锋芒尽敛,浮动着一丝柔和之色。
末了,少年的手又探向若梨的背,指腹很轻地落下,蜻蜓点水般,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可怀中人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
没一会儿若梨便开始挣扎,她不停地搓着白皙玲珑的锁骨,又用手背使劲蹭被侯湘城摸过的脸。
只是随着动作的加剧,胃里的翻腾也越发厉害,最后她狠狠推开裴屿舟,歪倒在一边不停地吐。
但少年的手刚覆上若梨的背,还没开始顺,便见她的身子越发佝偻蜷缩,难受得发抖。
视线微凝,片刻的困惑后,裴屿舟眸中划过危险的寒芒。
他缓缓放下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若梨已经吐不出来东西,却还在干呕。
“梨梨,我们不吐了。”
喉头堵得厉害,裴屿舟的声音都是哑的,他也不管身上被溅到的秽物,只是握住她的肩,将她又扶进自己怀里。
小时候她每次生病,他便这般唤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哄着,一陪就是一整天。
直到若梨彻底缓过来后,裴屿舟才将她放到床边靠着,小心地不让她的背脊磕到床栏。
唤了婢女进来收拾,他又让阿七拿着他的牌子去宫中请御医。
几经折腾,背上抹了伤药,又喝下安神汤的若梨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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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不欢而散,将宾客都送走后,裴屿舟与父亲一同去了皓月院。
彼时姜锦芝正坐在桌前悠然地修剪花枝,神色自若,好似感受不到父子二人可怕的气场。
“姜锦芝,你和侯庭泉是何关系?”
负手在身后,裴行慎盯着不远处的女人,沉声问。
她向来工于心计,狡诈多端,今日之事若真是她所为,未免太过拙劣。
前一刻还在被她温柔轻抚的花枝,下一刻便被锋利的剪刀剪落,姜锦芝挑了挑眉,浅笑着道:“怎么,你醋了?”
睨了她一眼,裴行慎漆黑的眸中还是让人心寒的漠然:“不要转移话题。”
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剪子,姜锦芝又看向裴屿舟:“舟儿,你可不要如你父亲一般。”
若是自己不爱的女子,他的态度不会比父亲好到哪去。
但她不该伤害若梨。
少年与母亲相似的矜贵凤眸深邃又复杂,末了,又重归一片让人心凉的寂静。
他依旧与父亲站在一起,以质问的姿态,甚至是相同的眼神看着姜锦芝。
“母亲,我如今只有一个生辰愿望。”
裴屿舟顿了顿,又平静地与姜锦芝对视,沉沉开口:“请你不要再动若梨。”
这几个字掷地有声,让一直站在姜锦芝身后的苏绣有些恍然。
长公主殿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生来便凌驾于世间诸多女子之上,人也好东西也罢,对她来说都只有喜与不喜。
直到遇见裴行慎,以及被世人赞为姜国第一才女的楚凝意。
提及她,世家贵族更多议论的是才与德,而非貌,即使她亦是倾城色。
抛却身份,没有女子能与楚凝意比肩。
但这些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后来权倾朝野的首辅倒了,楚家没了,楚凝意自然也成了史书上一笔微不足道的绝美残影,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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