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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虹不落 第69节
    她不是困惑周司惟为什么知道她家的事, 以他的身份想要知道什么轻而易举, 而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突兀地提出帮忙。
    片刻, 纪筝听到自己迟疑地问:“为什么?”
    周司惟面前只有一杯冰水,杯壁渗出来的水珠沿着边缘滑落,他用指腹轻轻捻去一滴。
    “交换条件只有一个,”他说:“和我结婚。”
    纪筝所有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面上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搁在文件上的秀指攥紧页面,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周司惟忘记反应。
    周司惟摩挲着杯壁的动作顿了一下,启唇:“你有三天时间考虑。”
    “我能问为什么吗?”纪筝声音有几分虚浮。
    “不为什么。”
    纪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逐渐镇定下来,眼眶的酸涩让她清醒,她轻轻咬了一下舌尖,摇摇头冷静道:“不用了。”
    周司惟的动作停住,指尖被冰水冰得发白,静静等待下文。
    纪筝想起方才卫昔和他之间无形的亲昵,低下头,鼻头一酸,忍住喉咙间的苦涩说:“做人不能不负责任,更不能插足别人的感情。”
    说完,她拎着包起身,从里面摸出一张钞票垫在咖啡杯下,而后犹豫了一下轻声对周司惟说:“多谢你今天救我。”
    走过他身边时,发丝轻扬,百合奶香瞬间盖过咖啡浓醇的香气,又很快消散在高跟鞋的步伐声中。
    阳光将杯中透明的水照出黄琉璃一般的质感,冷气浮浮沉沉,水面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黎漾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眼纪筝远处的身影,目光回到面前无声盯着冰水的男人,悄寂冷清的气息让她心悸。
    “周总。”过了很久,黎漾才轻轻出声提醒。
    周司惟侧眸看她,那一瞬眼尾冰凉,让黎漾回想起几年前某天他从伦敦回来出机场的样子。
    她适时闭嘴。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归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她的错觉,周司惟捞起一旁的西服起身,半分余光都没有再分给桌上的文件,撂下一句:“烧了。”
    -
    纪筝回到家,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她洗完澡一面揉着穿了一天高跟鞋而酸涩的小腿,一面用手机浏览着财经新闻。
    自从几年前转调翻译司经济部门,这几乎成了她每晚睡前的习惯,与时俱进更新着自己的工作相关知识储备量。
    今天论坛不少媒体都在场,相关报道还没出来,然而小道媒体的照片已经满天飞。
    风行科技作为近些年声名赫奕的企业,眼看逐渐成为国内互联网市场龙头,创始人又如此年轻英俊,大众自然渴望看到相关的风流韵事。
    所以论坛第一天刚结束,不少偷拍的照片已经满天飞。清隽冷漠的年轻男人和一旁优雅得体的美丽女子,让人感慨数十年如一日的郎才女貌。
    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们不是一对,这些年,但凡有周司惟出席的场所,身边必有卫昔的陪同,风行两位创始人的佳话,已经成为坊间无数人艳羡的谈资。
    纪筝捏着自己小腿的力道收紧,垂眸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飞快划过,浏览下一个网页。
    页面切换的瞬间,她微微失神,想起白天周司惟说的话。
    ——跟我结婚。
    清冷嗓音出口的一瞬间,她全身血液几乎都凝滞,听到胸腔里心脏如擂的跳动。
    可是随之而来覆盖的是巨大的困惑和疑虑,既然他已经和卫昔感情甚笃,为什么又要说出那样的话呢?
    纪筝想不明白,仰躺到床上,疲惫感袭满身。
    回国以来,好像有根无形的线,在偌大的南城中将她和周司惟串联起来,每一次见面,都将她记忆深处的碎片揭开来,一遍遍凌迟。
    她以为独立生活的这些年,身外圆罩已经足够坚硬,可每每见到他,还是会忍不住被冷漠刺痛,方寸大乱露出马脚来。
    论坛一共举办了三天,好在后面两天,周司惟都没有再露面。
    结束后回去上班,纪筝马不停蹄地被主编派下来新任务。
    她不是专业的记者,采访周司惟的工作自然不能由她一个人做,主编派了林疏云和她一组。
    疏云接到这个工作,两眼放光,在办公室激动了一上午,拉着纪筝叽里呱啦说着自己对周司惟的崇拜。
    纪筝被她细数的桩桩件件打得头昏脑涨,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逃离,回来后途径主编办公室,敲响了门。
    “小纪,”主编示意她进来,或许是卫昔表现出来的态度过于亲近,主编对她的态度也变得过于友善:“有什么事找我吗?”
    纪筝坐下,斟酌道:“主编,我只是翻译,采访周司惟的现场,我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主编眉头拧起:“有什么必要原因吗?”
    “我……”纪筝抿抿唇。
    主编抬了抬眼镜:“小纪啊,周司惟的采访今年我们是业内第一家拿到的,这机会举重若轻,人家还点名要你去,你和卫总还是朋友,你说说,你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出来。”
    主编如此强硬,纪筝知道是没有希望了。
    回到办公区,疏云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在找关于周司惟的各种资料,力求把采访做到完美。
    过了没一会儿,她像蔫了半截的花一样坐在电脑前叹气。
    纪筝听到她唉声叹气:“怎么了?”
    “周司惟好难搞啊,”疏云把椅子转过来:“我刚问了几个采访过他的业内前辈,都说他采访几乎全程冷漠,不会不配合,但也不会回应你调剂氛围的笑话,全程像在跟一个机器人对话,需要全程高度集中注意力去理解他的话,回去听好几遍录音才能听懂。”
    纪筝不意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话说回来,”疏云咬着一片水果干:“你跟主编去论坛,看见周司惟了吗?本人是不是比媒体上还帅。”
    纪筝用指背轻轻按了按眉心,囫囵应道:“差不多。”
    疏云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吃了几片零食后振奋起精神继续查资料,发誓要搞定周司惟。
    纪筝终于从满脑子的周司惟中解脱出来,集中精神处理手头的工作。
    -
    周五下午,到了约定好的采访时间。
    纪筝和疏云提前半小时到达风行科技,生怕路上堵车迟到。
    前台请她们在会客区稍坐,上了两杯茶,上次纪筝来会客区还是封闭的不透明玻璃,这次却变成了全透明的,敞亮了不少。
    大约五分钟后,有一位踩着七厘米左右高跟鞋的女秘书从电梯里出来,视线随意扫过一眼:“就是她们?”
    前台恭敬地笑:“对的音姐,这两位就是中新来采访周总的记者。”
    那位被叫做音姐的女人打量了她们两眼,口气傲慢:“跟我来吧。”
    疏云撇嘴,悄悄扯纪筝的袖子:“这谁呀这么狂。”
    纪筝摇摇头,周司惟身边跟着的总助她只见过黎漾,这个可能也是总助,不然前台的态度不会这么小心。
    郑音把她们带到了十二楼一间正式的会客室,举止之间都透露着隐隐不屑:“你们在这等着吧,周总在开会,半小时之后过来。”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了。
    疏云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忍不住吐槽道:“什么人啊这是,风行这么能侮辱人呢,我采访过这么多业界大佬也没遇到过这待遇,我真想直接掀桌子走人。”
    “可能她脾气不太好。”纪筝安抚她:“我们重点在采访到人。”
    疏云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硬生生忍下一口气,臭着脸冷哼了一声:“招这种女的当助理,我看周司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瞎了几百年了。”
    纪筝叹了口气,魂不守舍地坐着。
    十月下旬,秋意正浓,温度不冷不热,从窗边看下去,路边环卫工人正在把枯黄的落叶一捧捧扫走。
    她从玻璃上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今天穿着青果领的杏色衬衫,白色风衣下是及脚踝的西装长裤。然而或许是会客室冷气打得过于足,让她小腿处的肌肤从底下密密麻麻爬上一层叫人坐立不安的寒意。
    纪筝抠了抠自己的指腹,努力让自己忽略总是若有若无浮上来的敏感情绪。
    大约二十分钟后,会客室门被推开,她和疏云下意识站起来,先进来的黎漾,她礼貌客气地笑笑:“抱歉纪小姐,让两位久等了,周总稍后就到。”
    “也没有等很久。”纪筝客气回应。
    黎漾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轻轻蹙眉:“我们招待不周,两位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这般亲切的态度和郑音形成天壤之别,纪筝和疏云对视一眼,一同说:“纯净水就好,麻烦您了。”
    “两位客气。”黎漾颔首。
    她走后,疏云的好奇心被勾发起来:“这谁啊,她怎么认识你啊?”
    纪筝不知道怎么答,含糊道:“周司惟的秘书,见过一两次。”
    “他的秘书你怎么会——”疏云的话说到一半停住,目光移到门口突然打开的门上。
    “久等。”清清淡淡的嗓音,混合着男人颀长的身影,一同拉去二人的注意力。
    从窗边投落进来的阳关刚好止于他脚下,一明一暗,仿佛将周司惟和她们割裂成对立的两个世界。
    疏云咽了下口水,尽力掩下激动:“周总您好,我是中新的记者林疏云。”
    周司惟抬脚,将斜方的阳光踩得细碎,微微颔首:“你好。”
    纪筝手指轻颤,抬头面色平稳:“您好,我是中新财经的纪筝。”
    曾经亲密无间,如今站在人前,仿若初见的陌生人。
    周司惟平平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视线,落座到她们对面。
    这样彻骨的冷漠和漠视像一把冰刃,刺得人骨头都发寒。
    纪筝微微垂首,眼眶发涩。
    与此同时,黎漾端着两杯温水进来,放到二人面前。疏云感念她的细心,轻声道谢。
    疏云拿出录音笔,征询了周司惟的意见后开启,清了清嗓子:“周总,那我们现在开始了?”
    周司惟抿了一口清茶,半分余光都未分给坐在稍后的纪筝,“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疏云的采访问题是做足了专业准备的,纪筝低头掏出本子开始记回答的关键点方便她后期整理翻译稿。
    周司惟的语气平淡,回答的逻辑性却很强,针砭时弊一环扣一环。疏云一开始还能分两分心神欣赏他优越的长相,到后来全神集中都感觉不够用。
    纪筝的笔速也在逐渐加快,逐渐顾不得别的东西,一场采访下来,手心都微微冒汗。
    听到结束的声音,她舒了一口气,伸手去端面前的玻璃杯,喝掉半杯水。
    疏云显然比她更累,像刚跑完八百米一样,眉头皱成一团又缓缓松开。
    周司惟仍然表情平和,仿佛刚刚的一个多小时,他是监考官,而她们两个是高度紧张的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