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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严微微一愣,拊掌大笑起来:“他那个闷葫芦性子,居然也说得出这么好听的话,难得,难得,等到下一次我们回京,我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回!”
    如此闲话几句之后,李严又问了几句谢晟路上的经历,才开口道:“信上说你去了一趟北固城,这并不在回甘罗的路上,为何要绕远一程?”
    谢晟耸耸肩,随意地说:“那边儿不是泽林王的封地吗,我娘的表哥,也是我的长辈,也不太远,总该去拜访一次。”
    李严点点头:“也是,我不太懂,但是你们世家子弟,确实是不能失了礼数。阿晟,那你观那位殿下如何?”
    世家子弟谢晟有礼有节地说:“不如何。”
    北边乱成这样,人人自危,泽林王却依然醉生梦死,谢晟过去的时候,这位表舅正于十数个身穿薄纱的姬妾嬉戏打闹,着实不堪入目。
    李严顿时哈哈大笑:“他就是如此,我也与他打过不少交道,实在无话可说。”
    谢晟也笑着点点头。
    离开书房后,他沿着长廊走了出去,北边的冬春相交至极,天气依然寒冷,微白的日光照在身上,并没有一丝暖意,屋檐下的影子淡薄,游鱼般随着日头在地板上摇曳,谢晟立在栏杆边,望着天空,北地的天空看上去比中原的天空更加高远,湛蓝,哪怕是在狭窄的庭院里看过去,依然显得如此悠远清澈。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低声喃喃道:
    “……真是如此吗。”
    —
    老三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跟随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大批流民如今已经少了大半,要么死了,要么逃走,如今依然簇拥在他们身边的人,已经十不存一。
    州军实力强劲,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本来就不堪一击,更何况……
    老三喉咙发干,嘴唇开裂,更干涩的是他的声音,他近乎悲痛地说:“……大哥,老五死了。”
    徐群头也不回,背影如山一样在前方领着他们的方向,片刻后,才传来低沉的回答:“总有一天,我必屠尽苇城上下,为老五报仇。”
    老三却并不感到振奋,他甚至隐隐有些麻木起来,先是老四死了,老五也在乱中被苇城军队杀死,大事未成,已经死了两个兄弟。
    他悲痛地说:“……怎么偏偏是老五呢,我们都没事,怎么只有老五死了? ”
    小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五哥生性好斗,又才和大哥争吵过,说不定就是想多杀几个人立些功,也好像大哥赔罪,谁料……”
    他也长长叹息了一声。
    徐群也放慢了速度,与老三并肩而行,他声音沙哑:“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太生气了,一时恼火,才对老五说了重话。但是老五始终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真的怪他呢!”
    小七连忙劝道:“怎么会是大哥你的错,战场上刀剑无眼……”
    小七是他聪明机灵的弟弟,大哥是他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宽厚兄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三此时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
    他脑海里想起徐群前两天忽然对他们开口,说宛州如今已经不能待了,他在柳州恰好有几位朋友,也愿意收留他们,他们要速速出发,等到了柳州之后,再重谋大事。
    可是老四老五都死了啊。
    大哥又是什么时候在柳州有了朋友,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呢?
    大哥教训老五又不是第 一回,做哥哥的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怎么会有护心甲这样贵重的东西?
    小七又为什么问也不问,大哥说什么他都一味点头附和呢?
    老三想不明白,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两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已经陌生了起来,明明肝胆相照,说好了生死不弃荣辱共享,他却竟然有一天不敢揣度他们的想法,连问都不敢问出口。
    “今夜要快一点,趁着骚乱未平,到了地方就弃马步行,装作被流民抢劫,分批进入柳州。”徐群压低声音,再次叮嘱道。
    小七道:“明白。”
    大哥知道他脑子不好,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是一番好意,他本该感动不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只是疲惫地牵了牵嘴角。
    他又一次回首,越过马下乌压压的人头,夜幕无穷无尽,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夜风呼啸,梅城也好,苇城也好,都早已看不见一丝影子。
    如今离开了宛州,又要何时才能归来呢。
    他其实离开梅城时就已经知道回不了头了,无非只是一条死路,可是那时候他心中无一点恐惧,而是满腔热血沸腾,哪怕死,也是和兄弟们死在一起,那又有何惧!
    可是如今他回首看着夜色里光秃秃的辽阔原野,黑沉沉的夜色里像是蛰伏着恶鬼,他心里忽然窜上一丝说不清的森冷凉意。
    ……这好像正预兆着他们黑暗的前路一样。
    “三哥!”小七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目光担忧,“你怎么了?”
    老三猛地回过神,满头冷汗,他摇摇头,喘了一口气,道:“没什么。”
    小七还要再问,可是老三已经闭口不言,一扬鞭子,疾驰而去。
    第59章 州府
    在春风拂遍江南的时候, 季家的家书终于踏过江面上融化的薄冰,抵达了芳草萋萋的宛州。
    是季淮执笔,他笔锋挺秀,风骨清雅, 真正的字如其人, 清秀温和的少年在信上端端正正地写道, 今年家里过年有些冷清, 张皇后设了宫宴,邀请了娘和姐姐, 而宴会上,安乐长公主和荣华郡主似乎颇有些阴阳怪气之意,叫娘和姐姐都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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