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一闪,昏黄的灯火溢满房间,棕色的木制桌椅,深蓝色的床铺,还有几个有裂痕的水杯茶壶,那老人道:“还请小姐们将就一下,哦,对了,这么晚了,你们也不像行商的人,怎么会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
在他怀疑的目光下,眠雨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说:“我们是去苇城探亲,路上行的慢了些罢了,若是明天不到苇城,家里叔父还要派人来寻我们呢。”
“苇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呢,听说连神仙也想住在那里,怪不得我瞧小姐们也像神仙中人呢,”老人胡乱恭维道,“那小姐们就住在这一间,还请这位壮士随老朽来……”
“不,我们住一间。”一直静静立着的季青雀忽然开口。
她声音极轻,室内却骤然一静,半晌后,那老人迟疑道:“……这,你们?”
那车夫立刻道:“小姐说的是,出门在外,自当护从小姐,我今夜在门口守着就是。”
那老人还要说话,被车夫冷冷瞥了一眼,立刻夹紧肩膀,不敢再争辩,只是又伸长脖子,对着门外唾沫横飞地大骂道:“死婆子,你的手是断了不成?一顿饭现在还没做好,是不是又欠打了!”
院子里爆起一阵怒吼的粗噶女声,只是并不是对着她是丈夫,像是在驱赶什么别的人,好一阵才平息下来,一阵热腾腾的面香从门口飘来,那矮胖的妇人端着三碗面走了进来,出乎意料,虽然是山野之地,这面却颇有些诱|人,几粒绿幽幽的葱花撒在面条上,勾的行路一天一夜的行人腹内一阵咕噜。
那老人将三碗面摆上桌,摆好筷子,显然也颇为自得:“客人们,尝尝吧,我这婆子没什么本事,只是会煮几碗面。”
车夫与眠雨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季青雀,在众人的视线里,季青雀在桌边坐下,拿过筷子,挑起一根汤面,柔软温热的汤面散发出一股家常的香气,她忽然问:“你刚刚在院子里说什么?”
那垂着头的矮胖妇人忽然被她一问,大吃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哦,就是那个独眼的老狗……”
“闭嘴,在客人面前说什么话,滚出去!”那老人却忽然喝道,那妇人吓了一跳,圆滚滚的身躯飞快地滚了出去。
季青雀并不受影响,她看向那个老人,平静地问:“你不让她说?”
“哦哦,没有的事,只是那些山野之事,污了小姐的耳朵……”
季青雀仍然平静地点点头,道:“那你来说。”
老人哑口无言,他本想再胡乱敷衍几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年龄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漂亮的简直不像人的小姑娘那种平静的眼神下,他心里渐渐感到一种古怪的紧张,连额头也渗出冷汗,竟然像是……被她看穿了一般。
他张了张口,颓然道:“……那不过是个流浪汉,从前听说打过仗,杀了不少人,独眼又瘸腿,平日里最喜欢偷鸡摸狗,往常就来老朽的房子里偷过客商的东西。我观小姐们是女眷,怕你们听了害怕,不愿在这里住宿,并不是恶意。”
季青雀脸色仍然没有什么端倪,她平静地点点头,将筷子放下,道:“你可以出去了。”
老人诧异地打量着她,只是心里已经有了惧意,到底不敢再违逆她,只是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弓着背出了门,消失在院子里,很快便又听到他打骂自己妻子的声音,在夜色里响彻院落。
车夫飞快地关上门,眠雨洗漱了好几遍杯子,才给季青雀倒上一杯水,道:“小姐,快吃吧,不然面就不好吃了。”
季青雀却摇摇头:“不吃。”
眠雨眨眨眼,季青雀缓缓道:“阿一,你也过来听着,一共两件事。”
“第一件,把干粮和竹筒里的水都拿出来,不要动这家人的东西,明天一早立刻就走。”
“第二件,今天晚上我们三人轮流守夜,一个人睡,两个人守。”
第一件事,眠雨和车夫阿一虽然不解,却也理解小姐的谨慎之心,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第二件……
阿一和眠雨对视一眼,阿一压低声音,开口道:“小姐,这家……难不成是黑店?”
季青雀摇头:“不知道。”
阿一松了口气:“小姐您别担心,我阿一跑了这么多年江湖,莫不是还能在阴沟里翻船不成?更何况,您看那老头子都瘦成麻杆了,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咱们又不动他家的食水,也不怕被下药。我一个人守夜就行,您和眠雨姑娘安心睡就是了。”
他知道季青雀身份尊贵,如何肯让季青雀做守夜这样的粗活,这样一段话未尝不是有在季青雀面前表现一番之意,季青雀却恍若未闻,只是摇了摇头,平静道:“按我说的办。”
阿一挠挠头,知道自己这位女主人一路上都极有主意,倒也不恼火,只是拉过凳子,一屁股在门边坐下,牢牢守住门口:“也好,咱们用点儿干粮,把这一夜熬过去,小姐,一会儿您先休息吧,我和眠雨姑娘先守着。”
他心思灵活,心里想一路上舟车劳顿,季青雀这样大小姐早就累的受不住了,一睡着了恐怕雷打不醒,如何还能起来值夜?
谁料季青雀和衣在榻上假寐片刻,便睁开眼,对眠雨道:“该你了。”
观她神态,竟是看不出方才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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