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年一度的大齐女子们的盛事。
今年宫宴设在洗墨池边,洗墨池引的是活水,夜色里潺潺悦耳,洗墨池边数步便立着一个宫人,手持流苏宫灯,映出洗墨池水隐隐金波,火树银花,美不胜收,华冠丽服的女子们翩然穿梭席间,巧笑倩兮,言笑晏晏,仿佛瞬间步入一个只有女子的世外桃源。
孙氏温和端庄,处事圆滑,在盛京后宅圈里颇有些名望,她一出现在洗墨池边,便有人围过来拉她说话,见了三个随行的姑娘,又是一番赞不绝口,季青罗明媚聪慧,季青珠娇憨可爱,两人常和孙氏外出应酬,最是讨人喜欢,季青雀虽然体弱多病,鲜少出门,母亲又早亡,却是正经的季家嫡长女,又有一桩好婚事,后宅里的夫人们心里门儿清,对她自然也和颜悦色,亲昵至极。
有性情爽朗的夫人当即笑道:“好俊的姑娘,若不是长留侯和你家姑娘是指腹为婚,我还真想为我家小子找个这样的媳妇。”
孙氏不动声色一一应酬过去,面上笑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夫人,容我先带三个姑娘同娘娘和安乐长公主问安。”
第7章 安乐
一簇簇千丝海棠欣然盛放,灯光照的花瓣如玉,流光溢彩,安乐长公主在花下落座,她身边围着一堆人,隔着远远的十几步,都能听见她的笑声从人堆里肆无忌惮地传出来。热闹非凡。
大齐推崇文人风流,潇洒俊逸,对女子的审美也偏向仪态轻盈,容貌婉约,性情更要端庄温良。
但是因为这个肆行无忌的人是深得帝心的安乐长公主,她的一言一行便立刻成了性情豁达,潇洒不羁。
安乐长公主正为了一个笑话抹眼泪,一眼便看见了人群外的季青罗,哎哟一声,伸手将人拉到身前,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笑道:
“我从前还没注意看,青罗竟然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呀,生的这样漂亮,不知道有多少英俊潇洒的少年郎要为你打的头破血流呢!”
季青罗在心里呸了一声,这是什么鬼话,她们这样的人家,婚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英俊潇洒少年郎?这安乐长公主是把她们当成什么人了,真被有心人传出去,不是给她徒惹口舌官司吗?
好在她也不过十二岁,勉强还算孩童,她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回想季青珠往日的模样,摆出一张最童稚可爱的表情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安乐长公主,一脸听不懂的样子。
孙氏眼角余光见她如此聪慧,心里一松,领着另外两个女儿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她察觉安乐长公主来者不善,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却飞快地回想着她们到底何时得罪过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先帝性情多疑,膝下儿女多受磋磨,当今圣上还是十三皇子时,母族势力微薄,早早便被打发到封地上去,在他少年时期,全仰仗着这个读书不多的姐姐竭力护他周全。
要是可能,孙氏真不愿意开罪她。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畔有一位夫人发出一声轻叹,抬头看过去,正看见季青雀朝安乐长公主行礼,安乐长公主凝眸看了一阵,眸光闪动,放开季青罗,望着季青雀,抚掌长长叹息:
“我枉称见过天下美人,阿平后宫里佳丽三千,我也是见惯了的,也不觉得如何,如今一见季大姑娘,才知道那些不过是庸脂俗粉,差的远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圈夫人们立时眸光一动。
季青雀是还未出阁的姑娘,早和谢小侯爷指腹为婚,如何能与皇上后宫里的嫔妃相提并论?这话看似赞美季青雀,实则上却借着捧季青雀贬低了在场所有人。
再明显不过的捧杀手段,这位安乐长公主句句夹枪带棒,面上欢喜,说出来的却没一句妥帖的好话。
这可不是什么生性豁达的人的做派。
这位安乐长公主,看上去是不太喜欢季家几个姑娘啊。有人在心里暗暗琢磨,只是这是安乐长公主自己的意思呢,还是皇上的意思呢?
“娘娘驾到!”
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其乐融融的洗墨池畔,诸多贵女连忙向皇后的凤驾行礼,唯有安乐长公主岿然不动,稳稳端坐,还笑着叮嘱孙氏:
“你们也别挑席位了,不如就在我身边找个地方坐吧,我喜欢你家这几个姑娘,正好和她们好好聊一聊。”
她的眼睛在季青雀身上打了个转,笑意渐深。
比起大字不识几个的安乐长公主,皇后张氏出身书香门第,气质高华,举止优雅,母仪天下,颇受敬重,她在主位坐下,眼见安乐长公主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见到她一样,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八风不动,温柔含笑,主动寒暄道:“荣华的病好些了吗?”
见她主动低了头,安乐长公主心里满意了些,方才回头笑道:
“没呢,本来只是风寒,可是荣华太娇气,不乐意吃药,反而越拖越严重,我这个当娘的看在心里,着实是难受。”
张皇后关切道:“虽然风寒只是小病,但千万不可轻视,太医可来看过?”
两人亲密寒暄片刻,张皇后方住了口,含笑看向诸人,宣布开宴。
相貌娇美的侍女捧着菜肴美酒鱼贯而入,水台上的乐坊女子弹琴鼓瑟,乐声清越缠绵,和着潺潺水声,悦耳至极。
安乐长公主举着琉璃酒盏,一饮而尽,清欢酒入口香甜,并不醉人,可是她如此豪饮几回,双颊便泛起些薄红,眼神迷离,像是真的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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