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你们瞅见那郎君陪着的大小姐没有?虽说裹了又厚又长的遮丑布,瞧不见头面模样,单听那又娇又傲的声音,就叫人酥了大半。
若是能把那样美人儿压在身下,百般戏耍,听她软绵绵叫上几声好哥哥,便是让俺即时死了,再也去不得光明圣界,俺也是千肯万肯。”
恒娘听到这里,握着伤患的手忍不住一紧,背上已经昏迷的人动了动。
她忙松开手,心里狠狠开骂:无耻,下流,腌臜畜牲!叫阿蒙知道,把你碎尸万段,丢去喂狗。
阿蒙与宗公子找去摩尼寺,定是已经察觉到什么。她一颗心有了几分安定,这才发觉背上身体竟是越来越冷,后背原本湿热的地方如今冰凉一片。
她不敢呼唤说话,只能紧紧握着那两条垂下的腿,当此之际,别无他法,她从不拜神的人,居然也开始默念阿弥陀佛之名,哀哀祈祷。
因她的间接之过,害得四个娘子被害,她实在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了。
“小点声,别让信陵公听见。咱们面儿上还得奉着光明神的教义。”
“不让玩女人,不让生小孩。老子那时候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信了这狗屁摩尼教。”
“你当年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了,贪图他教门宣传的同党相亲相恤,才入了教?”
“你是这两年才来的,不知道当年细况。别说他,我们这批老兄弟,谁不是活得没有出路,想着入了教,总算有个帮持?
我要不是投了这教门,教中兄弟姐妹扶助,只怕活不过十八岁那年的饥荒。想不到,这就忽忽半辈子了。”
“说起来,当年跟着方圣公起事时,那才叫一个痛快。从余州北上,一路破六州五十二县,撵着官军的屁股胖揍,但凡逮着当官的,一律割肉断肢,挖出肺肠扔去喂野狗,或者乱箭穿身,再把那些肥猪熬成膏油,夜间用来燃火,一点也不心疼。”
“我那时候还只是十岁光景,听大人们说,你们打着「均贫富、等贵贱」的口号,从余州起事,不到十日,聚众数万,天下震动,各处响应。”
“可不是?我们这一路,就是信陵公带着去投方圣公的。要不是被京城的上三军打散,说不定现今金銮殿上坐的,就是咱们圣公。
咱们也都跟今日见着的贵人郎君一样,前呼后拥,使奴唤婢的。再不用窝在这见不着天的水沟子里,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我也听报博士读过战况,说你们掳掠了上百千的妇人,剥了她们衣物,藏在山洞,日夜取乐。官军破洞之日,这些妇人无颜见人,自缢于林中。八十五里山路,全是白花花的尸体,附近村子的山头都能看得见。可是真的?”
“哈哈哈,哪有那么多?狗朝廷栽赃诬陷。”
纷纷嘈杂声走过,到了后来,话声渐渐稀落,显是后头的人少了。
恒娘悬着的一颗心慢慢落下来,重又握紧背上的女子,默默听着外头的动静。
就在这时,她前面持刀警备的女子似是经不起如此长久的高度紧张,手里朴刀竟在空中一晃,划过一道白影,磕在石壁上,发出轻而脆的一声响。
持刀人惊觉,拼命撤回力道,触碰声不大,在通道里听来有几分沉闷。
然而外头人少下来,正好也没什么说话声音,这声响动引起注意,有脚步声朝这头走来:“什么人?”伴随着刷刷刷,腰刀挥舞的声音。
身边有轻微的风声,原本贴着她的悄悄向两边移开。有人拉了拉她,恒娘会意,也学她们的样,慢慢向一侧墙壁贴去。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对面竟是来了两人。她们所在的通道狭窄,就算她们拼命把自己贴紧,直到骨血都快融入湿漉冰冷的石壁,仍然无法留出足够两人大摇大摆通过的空隙。
这个问题,显然别人也已发现。恒娘听到身边轻微响动,刀影一闪,持刀人再不贴墙,反挺立在通道中间。同时有人攀住恒娘,附耳悄语:“打起来就跑。”
来人的脚步声从五米远的地方,渐渐近到四米,三米,两米……
恒娘忽然撮起嘴,「喵——」了一声,声音细细,貌甚哀弱。
脚步声停下来,似是在侧耳细听。
恒娘扶好背上的女子,半蹲下身子,模仿母猫发怒的样子,发出低沉的“嗷——呜——”
对面那人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骂道:“夜猫儿也知道找暖和地方过冬产仔。”
两人骂骂咧咧说些下流笑话,转过身去,便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恒娘背后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恒娘一惊,又一喜,以为她终于醒了。
背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哀泣:“阿娘——阿娘——”
时间似是冻住,或者恒娘身上的血液被瞬间冻住。
原本要离开的男人倏然转身,刀光挥舞,划过一道白影,一人声音狰狞:“什么人?”
另一人扯着破锣嗓子高呼:“兄弟们过来,这条道有鬼。”
随着这声高喊,外头响起越来越多杂乱匆忙的脚步声,以及无数男子怒骂吼叫:“爷爷正是捉鬼的祖宗。”
“鬼机楼专杀暗鬼,哪里来的贼人?”
躲不过去了。
恒娘已然听到前面传来三个持刀娘子的声音:“快跑!我们挡住他们。”明明是三人所说,却异口同声,同起同落,如一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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