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说,请给女子一个机会,与男子同学,无论文武。到时候考场之上见分晓,文卷高分者,便是文状元。武试无敌者,便是武状元。”
“官家大老爷,诸位老爷,难道你们对男子便这么没信心?便这般不敢让他们与女子同场竞技?”
皇帝挪挪有些发麻的腿,笑骂一句:“薛恒娘,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对朕使激将法?朕不吃你这套。”
站起身来,负手于后,在龙椅前踱着方步,沉吟道:“为着圣恩令一事,前后波折颇多。今日此议,又费了半天功夫。”
眼睛瞟一眼台阶下的薛恒娘,心中暗道,半个时辰早过去了,朕只是装聋作哑,没有过问此事而已,“此事便到此为止,朕也不用你们再议。朕自处断了。”
胡仪一皱眉,便想说话。礼部尚书拉了他一把,朝他摇摇头。
胡仪大怒,若是人人都由着皇帝的性子乱来,朝廷制度何存?君主若都恣意任性,要儒家何用?要儒士何用?
皇帝也瞧见了这两位的小动作,立定脚步,顾不得斟酌用词,赶忙发出金口玉言:“圣恩令诸条皆可行,可下各路,依本地条件,逐步施行。惟女学条款,牵涉甚大,情理颇深,不能不慎重对待。今明两日,东宫择两处地方出来,先予试行。其余地方,容观后效再定。”
胡仪来不及诤谏,正自气怒,听了皇帝的意思,倒还勉强能接受。低下头去,随众人一起称颂:陛下圣明。
恒娘呆呆站在当地,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这,就结束了?
这个结果,意思是皇帝有条件地答应了,选出两处地方办女学,看效果怎么样?
就像洗衣服时,不知其脱色情况如何,那便挑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先试着用一用洗剂。
恒娘不由自主点点头,胡祭酒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果然天下的事理,都有共通之处。
等她回过神来,忙也福下身子,与众人一起行礼,便听到高阶之上,那笑呵呵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字一句都听得分明,连起来却怎么也听不懂:
“良家子薛恒娘,明异卓才,慧而忠,敏而勇,选入东宫,可为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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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太学之中。
顾瑀拽着余助,兴冲冲一路小跑:“良弼,你信我。真有热闹好看,我顾仲玉什么时候骗过人?”
余助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气得狠命拍了一巴掌。奈何顾瑀死皮赖脸不松手,只好含怒道:“师长院里尽是学官,一个照面就要恭恭敬敬行礼。你顾仲玉最是惫懒人,居然还敢往枪尖上撞?”
顾瑀神秘道:“行礼怕什么?何况这会儿学官们只怕也懒得理会我。”
又压低声音叮嘱他:“只是你可要收紧嘴,别让敏求知道。”
余助狐疑地看他,正要继续逼问,眼角余光一瞥,忽然咦了一声:“顾仲玉,那边有个女子,好似是你的旧相好,叫做什么金仙子的?”
第104章 抉择(上)
自进入大庆殿以来, 恒娘一直牢记许都知的吩咐,哪怕最得意的时候,也不敢抬眼往上直视。
却在听到「入东宫」这句话后,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 霍然抬起,目光直直向上望去。
玉阶宽阔,其上幽暗,就算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也似隔了空空的巨洞。
暗光下,大致能看清一个穿着正青色方心曲领朝服的男子,身宽体胖,如同一截长满青苔的圆墩子, 立在台阶上,接受群臣恭贺。
许都知收了卷轴, 站在她身边, 低声提醒:“薛良媛, 还不跪谢圣恩?”
恒娘回眸看他,眼中一片幽幽的光, 轻声问:“我可以不同意吗?”
许都知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这民女是欢喜傻了, 没想到她竟是想抗旨。嘴角一咧,无声笑了:“你怕不怕死?你可有亲族,怕不怕他们死?”
恒娘闭上嘴巴, 不说话了。
她谢恩与否, 其实并不重要。就正如她是否同意, 也并不重要一样。
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 皇帝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从西侧阶梯下去,转身入了后殿。
等那一群长长的宫女内侍都消失在甬道后,群臣起身,三三两两,往殿外散去。
盛明萱跟在父亲身后,经过恒娘身边时,盛副使冷哼一声,昂然阔步。
盛明萱脚步微微一顿,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朝她轻轻颔首,紧随其父而去。
胡仪专程走到她面前,目光深深,意有所指:“恭喜良媛,借此机会身登龙门。还望日后谨言慎行,再不要做出不合身份的举动。”
詹事陪在太子身侧,拈须微笑,颇感欣慰。太子神色沉沉的,不见什么喜色,只简短问她:“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我让人陪你回去取。”
恒娘怔怔的看着他,竟不明白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方啊的出声,声音嘶哑:“太子殿下,我,我能不能,不去东宫?”
太子看看她,眉头微微皱起。他对恒娘并无什么绮思,皇帝忽然下了这么道圣旨,他也十分意外。
肚子里揣摩半天,模糊觉得应当跟薛恒娘所代表的、已然隐隐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周婆言有关。
将薛恒娘收入东宫,既算是替她撑腰,又能不动声色将这股力量掌握在天家手里,随时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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