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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姐儿在灶头守着,手里拿跟长长木棍,时不时搅一搅。恒娘得了空,走过门边来,离了两三步远就停下脚步,含笑问道:“仲秀才,你与我娘说什么呢?”
    “你日常收衣服,也会碰到苍蝇下卵的事?”仲简不答反问。
    恒娘收了笑容,轻哼一声:“哪有这样凑巧的事?苍蝇莫非成了军,在我的框里,一窝蜂聚众产卵?”
    眼中闪过一缕少见的煞气,“不知道是哪家的小蹄子得了红眼病,使这等下三滥腌臜手段。”
    仲简见她明白,点点头不再多语。这种同行竞争,与他没什么相干。
    薛大娘叹口气:“你日前说,另有两斋与你接洽?多半便是这里的问题了。你抢了人家的生意,人家记恨你,自是常情。你也别把事情闹大了,好好去跟人家说说,看能不能找个折衷的法子。”
    恒娘对她娘的教导,历来听过就算,口中随意敷衍:“等我问过再说。”
    第20章 只有年月
    次日恒娘气昂昂去太学,端的是怀揣一腹杀气,胸藏万千甲兵,直冲那暗下蝇卵的黑手而去。
    依旧打西门出入,老远见到门外围了稀稀落落一圈人,指指点点。
    骡车驶近,见是个浑身缟素的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地上一张绢纸,上写几行大字:公婆双亡,夫去经年,音信不通。节妇无奈,千里寻夫,盼好心人垂怜,告以消息。
    文字粗浅鲁莽,便恒娘也能看出,这大概是请的略识得几个文字的乡野夫子代书。绢纸似是遭过水,处处斑驳。
    夜来下过入秋第一场雨,地面泥泞,孝服女子跪在泥地里,裙摆已经湿透,紧紧贴着肌肤。恒娘看了几眼,顿觉自己腿上也寒麻了几分。
    有人出声问相询:“这位娘子,你要寻夫,为何守在这里?难道你那夫君是在太学里头读书的秀才吗?”
    此时正是上午读书时辰,西门外聚着的多半是来往采买的厮仆人等。问话这人便是个胖胖的厨子模样。
    女子低头不语,好似没有听到。
    守门人从门厅里踱出来,天冷,袖着双手:“说是来找人,一大早跑来跪着,问什么又不答。这里头学子三千,你倒是提个名道个姓,我们也好帮你出主意啊。”
    女子兀自跪在那里,跟个泥雕塑像一样,毫无反应。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好瞧,三三两两散了,自去忙自己的事。
    赵大也赶着骡子进了西门,跟恒娘闲话:“那娘子怕不是个聋子?听不见人问话的?”
    恒娘不同意:“若是个聋子,必定紧紧瞧着别人动作,揣测意思。不会象她这样,把头埋得低低,生怕见人。”
    “也对。”赵大嘴一咧,笑起来,“瞧不出恒娘小小年纪,看人倒是细致——不是个聋子,那就是个丑八怪,所以怕见人。”
    恒娘依旧不同意:“也未必是丑八怪。她既是千里迢迢进京,就算是个惊天动地的丑女,一路上也被人瞧得麻了,哪里还会这样作态?”
    赵大嗬嗬出声,笑得不行,“还是你们女人懂得女人心。那依你看,她为什么不说话不抬头?”
    “这我哪里知道?”恒娘也笑,“照我说,多半是冷得麻了,冻得僵了,开不了口。你看她穿得那样少,多半是南边来的,没想到京城的气候,下一场雨,就冷成这鬼样子。”
    晨起虽停了雨,太阳却没露头。天阴阴的,憋得人气闷。薛大娘起身时,咳得比往日急,正是变天时节必有的症候。恒娘在家里守着大娘吃过汤药,这才出门。故而比往日晚了些。
    昨天她还能一身单衣地干活,今天已经加了夹袄。想着那孝服女子仍是一身单衣,又跪在泥地里,心里颇有些过不去。身后竹筐里都是太学生们的衣物,不能乱动。
    暗自计较,要不待会儿再跑一趟,回去拿件旧衣服给她。瞧她衣着,不像是富裕模样,又是人地生疏的异乡客,若是病倒,怕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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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骡车停在节性斋门口,赵大收紧缰绳,随口问:“恒娘也收这里的衣服了?”
    “或许吧。”恒娘抿嘴笑,不等他停稳,轻巧地跳下地,径直朝斋内走去。
    今日天阴,斋中人比往日多,见了这一个陌生的俏丽小娘子,不免多看两眼。
    隐约听到人声议论:“这谁呀?”“似乎是服膺斋那头的浣娘。”“你怎认识?”“我有同乡在服膺,见过两回。他们那边都夸说,这浣娘手脚勤快,干活利索。”
    “比我们的好。”
    “唉,你这人,留点口德吧,别说了。”
    恒娘径直去了芦亭后的水房,找到一个四十来岁的茶水侍应说话:“关老头,你家爱娘呢?”
    关爱娘是关老头的女儿,靠着这层关系,做了节性斋、时中斋的浣娘。
    做事散漫,常出差错。两斋学子不堪其烦,故而与恒娘接洽,想辞了关家,转到薛家。
    关老头正呆呆坐在灶前,手里拿把蒲扇,过一会儿,扇一下,又扇一下。
    灶上铜水壶咕噜噜冒泡,他浑若未觉。听到「爱娘」两个字,才像突然醒过来,猛地起身,张皇着去提水壶。
    这反应不对头。恒娘正皱眉,身后有声音传来:“你找爱娘做甚?”
    恒娘转过身。天暗着,房门又低矮,门口一个人影堵着,看不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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